吃软饭的爸爸
01
一月，大地普降大雪，气温低至零下8度，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寒冬，对于早起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六点半，王大海翻身起床，离开温暖的被窝，推开门，一阵刺骨的寒冷夹着呼啸的北风渗进厚厚的棉衣里，他立刻打了个寒颤，冻得浑身发抖。
周围的住户已经起床，楼里瓢盆碗筷的乒乒乓乓声，奏响了上班的前奏。再过一会，所有人都会起来了，到时候，厨房和厕所都会开始变得拥挤。所以王大海加快了脚步，他要赶在大家伙一窝蜂涌进厨房之前先把早餐煮好，好让儿子吃了去上八点钟的补习课。
儿子王小海今年十五岁，在本地最好的重点高中读高一，为了能让儿子考上好一点的大学，王大海给儿子报了补习班。一三五语文，二四六数学，周末两天是英语，每天上两节课，其余时间都是做功课和看书。听起来负担是有点重，但也是大势所趋，现在几乎每个孩子都这样，他要是天天玩，肯定跟不上别的同学。
王大海拧开水龙头，没有水流出来，空荡的水管里发出“丝丝”的响声。他心里很烦躁，一定是房东昨晚又把水阀给关了。房东是一个独居的老汉，大约六十多岁，有钱，但也龟毛得紧，常常害怕他们浪费水，一言不合就关水阀。已经一连三天这样了，非得等他起床才开阀，由于水阀在他住的屋子里头，所以大家都拿他没办法。加上他是本地人要横蛮一些，租户稍稍抗议，房东就会说，不喜欢你就搬走呀。因为都是些女人和老实巴交的工人，这里又比附近的房子便宜三分一，所以大家也就只好忍了。
02
王大海小心地敲着房东的门：“老周，老周，没水了，是不是你又把总阀给关了？”
没有人回应，也许老周还没有起床。
王大海等了大约十分钟，再敲，还是没有回应，这时已经快七点了，其他住户都起来了，很快就发现厨房和厕所都没有水，纷纷叫起来，“哎，怎么又停水了？”
王大海沉不住气了，儿子已经起床，不但没早餐吃，也没有水刷牙洗脸，想想就让人烦躁。于是，他加重了敲门的力度，差不多是捶门了。房东的屋门被敲得发出“砰砰”的响声，睡得再沉的人也能震醒。
果然，不多时，房东老周怒气冲冲地打开门，露出一张戾气极重的脸，暴躁地对王大海说：“干什么！”
王大海心里憋着一肚子气：“你能不能别把水关上？我们天天早上起来都没水用，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可是交了房租的！”
房东说：“我怎样啦？你们要是不满意可以搬走啊！”
房东早就想涨价了，但住户们集体反对，所以没涨成。
“那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这样呢？”王大海口拙，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句话。周围的住户也围了过来，房东一边骂一边走到里屋，一分钟后又走了出来，嘴里嚷嚷道：水阀开了开了，都散了散了，真晦气！
王大海转头，看到儿子王小海已经背着书包，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他急忙大喊：“小海，你有没有拿钱？去外面自己买早餐吃！”
王小海没有回答。王大海摇头，走向洗手间，收拾好之后就背着工具箱出门了。他平时除了陪儿子读书，就是在街边补鞋，赚点家用。
03
他们家，家庭分工和别人家有点不同，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但他们家却是反过来的。王大海身体不好，经常没有力气，加上低血糖，很容易晕倒，所以他留在家里；妻子赵兰则在外地的电子厂打工，每个月寄一些钱回来供孩子读书，给爷俩做生活费。所以房东也有点看不起他的意思，觉得他是没能耐吃软饭的，和他说话时也特别的蛮横粗鲁。
“我从前挣得比老婆还要多好吗？要不是因为生病和陪孩子读书，我用得着这样？”王大海一边愤怒地想，一边走到了自己平日摆档的街角。
北风更凛冽了，蚀骨的寒气如刀子般，刮得王大海脸上一阵刺痛，他身上的旧棉衣稍显单薄，只站立了一会功夫手脚就冻得差不多要僵硬了。他无奈地用手按住头上戴着的那顶旧毡帽，有几次都差点被风吹掉了。
大约半个小时，有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走过来，让他帮忙钉一下靴子鞋跟处脱落的钉子。
王大海大约忙了十分钟就弄好了，女孩付了2块钱后走了。
这时，又有一个顾客走了过来，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戴着眼镜，样子斯文秀气。王大海认得出，这是小海补习班的英语老师。老师也认得王大海，和王大海说：“你家小孩今天怎么没来上课？是生病请假了吗？”
什么？小海居然没有上课？王大海吃惊不已，早上明明看到小海背着书包走出去了呀，难道他逃课了？这臭小子，非抽他一顿不可！
王大海很生气，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小海的电话：“你在哪？！”
那边传来小海弱弱的回答：“我在外面。”
“你在外面做啥？为什么不去上课？”
“我有事，我晚点回来再说。”
小海说完，就挂了电话，留下气得快要吐血的王大海。
这个死孩子，竟然翘课，看回来怎么收拾他！王大海一边想一边气呼呼地帮老师补鞋。之后，他每隔半小时就给小海打一次电话，终于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小海总算回家了。
听说儿子回去了，王大海也坐不住了，他恨不得马上回去问个清楚明白，他到底去做什么了。但是忽然又来了几个补鞋的客人，他一时走不开，一直忙到晚上六点才收档。
04
回到家的时候，小海已经把饭做好了。王大海问他：“你今天为什么不去上课？到底去哪了？”
小海低头不说话，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说：爸爸，我们搬家吧，我不想住这里了，我今天去找房子了。
“不想住这里住哪里？”王大海听了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混小子，不好好学习，总想这些干什么呢？
“这里经常停水，房东又烦，老是骂你，我们搬去别的地方住不好吗？”
“去哪里找这么便宜的房子啊，周围的房子，租金起码得贵四五百。”
“可是……”
小海还想说什么，但是被王大海粗暴地打断了：“别说了，我是你爸爸，房租是我们出，你只管念书就好了。”
小海看了王大海一眼，没有再说话。
“你一定要勤奋念书知不知道？我和你妈妈这辈子什么也不想，就盼着你能考上大学出人头地，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只管专心读书知不知道？”
小海站起来：“我去洗澡了。”然后拿着衣服出去了，可不到一会他又转了回来，用力地把衣服扔在凳子上，说：没水了。
“妈的，又停水了，这个王八蛋！”
王大海来气了，马上去找房东，他用力地敲着房东的门：“老周老周，怎么又关水了？”
房东很快地过来开门，凶神恶煞地说：敲什么敲！不是我关水，是真的停水了！
“怎么会停水呢？是不是你没有去交水费？”王大海问。
“怎么没有交水费？我有交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没交水费？你以为我是你这种要靠老婆养的男人吗？”房东语气里的火，好像都快要喷出来了。
王大海气得七窍生烟，他大声地质问房东：“你说什么？你说谁靠老婆养？”
“说你呢，你就是个吃软饭的！老婆在外面吃苦，你自己倒躲在家里像个娘们一样，丢不丢脸？”
王大海气得嘴唇发抖，但是却不知道如何辩驳，房东说的好像也是事实。
05
冷不防地，王小海冲了出来，大声地朝房东喝道：“不许你这样说我爸爸！”
王小海虽然才读高一，但个子已经窜到了一米七五，块头也大，神色凶悍，站在灯影底下，在夜色的衬托之下，虽然脸上还是很稚气，但那股孔武有力的感觉却和这寒冬里的冷空气一样，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房东抬起头看小海，挺起胸，恶狠狠地说：“你想吓我吗？小屁孩，毛都还没长齐，回去多喝点奶吧。你爸就是个吃软饭的！”
“信不信我揍你？”小海猛地扬起拳头。
“想打人是不是？你以为我怕你呀！”房东虽然嘴上还很硬气，但是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屋里缩。他怎么说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了，面对着浑身都是阳刚之气的年轻小伙子，自然是胆怯的。
王大海朝儿子喝道：“小海你干什么？不许这样！”他虽然口气硬，但胸部却不由自主地往前挺了挺。这一瞬间，他有震惊，也有自豪。
小海用手指着房东，大声地说：“我告诉你，我爸爸不是吃软饭的，他身体不好才留在家里陪我读书的，他每天也有挣钱的，他光明磊落，不像你这个黑心的房东！”
房东气得哇哇乱叫：“好你个没教养的东西，明天你就给我搬走！”
“搬走就搬走，我叫大家一起搬走，看你哪里找人租你的房子！”
“对，我们一起搬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其他房间的住户也走出了屋子，慢慢地朝他们聚拢了过来。
“房东，你老是动不动就关我们的水，你再这样我们就集体搬走，全搬走！”
“对，我们一起搬走！”
不仅是一楼二楼，就连三楼、四楼、五楼等所有楼层的住户都走出来了，加入了这场声讨中。
房东有点心虚，他躲回屋内，关上门，说：“你们想走什么？都别过来，我要报警了！”
可房东虽然这样说，也只是说说而已，他进门之后不到五分钟，水就来了。打这之后，院子里就再也没有停过水。
06
王大海看着儿子，心里充满了自豪感和愧疚感，自己还没老，儿子却已经长大了。他终于下定决心，重新找了一处出租房，有独立厨房和厕所的一房一厅，从此之后再也不需要和别人共用了。虽然租金贵了一半多，但王大海想，为了儿子的心意，为了能在最艰苦的环境尽量住的舒服一点，再辛苦他也愿意。
后来，王大海除了补鞋，又学会了补衣服，总之，主要能赚钱，他什么苦都能吃。日子虽然苦，但一想起儿子和老婆，他的心就暖暖的，有时候，幸福不一定是非得有富贵的生活才能感受到的。
END
夏半月,矛盾摩羯女，
广东高州人，现居中山
笃信靠双手可以找到我欲求。
ID:helloxiabany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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