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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潘金莲”

2018-05-19 19:01:03 作者:李公子 来源:晚睡 阅读:载入中…

“我不是潘金莲”

  

  网上曾经流传过一个段子——“如果潘金莲不开窗户”。

  这个段子的逻辑是这样的:

  “如果潘金莲不开窗户,就不会遇见西门庆,就不会出轨,也不会把武松逼上梁山;这样方腊就不会被擒,就不会有靖康耻,清兵更不会入关,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落后……”

  总之,潘金莲这一开窗户,掉落了撑窗户的棍子,直接改变中国历史进程

  段子虽然夸张,也未必没有道理

  按照美国电影蝴蝶效应》的理论,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微小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连锁反应,潘金莲那一扇窗户的开启完全能够扇动出逆转中国历史的大飓风。

  潘金莲在历史上并无真人,她只是活在《水浒传》或者《金瓶梅》中,传统文化为了推广妇道而塑造出来的一类人物典型——淫妇。

  既然是要教化广大妇女忠贞守节,那淫妇自然都不可能得到善终,更别说通了奸还要杀夫——古代法律从隋唐开始,一定要在全文开头的总则部分写下十个条文,也就是十种是全社会公认的最为邪恶、必定严惩而且绝无特赦的行为,合称“十恶”。

  我们通常所说的“十恶不赦”一词就来自这里,这十条中排行第四的一项叫做“恶逆”,妻子杀夫者就列在这一条,与谋杀父母罪恶程度相当,照例必须判处死刑

  所以潘金莲在《水浒传》中被武松当胸挖心而死,死得惨烈而又引来一路叫好。

  杀夫者死,在古代人眼里天经地义。但历史上,多少被定义为“潘金莲式的淫妇”的女人,其实都不同程度地卷进命运漩涡里无法自主。

  她们反抗包办式的婚姻选择,往往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用来表现自己正义感的谈资,不管这段婚姻乃至于这段人生里曾有过多少的泪水伤痕

  熙宁元年(1068年),大宋登州知府许遵的案头摆上了一件杀夫案。

  犯罪嫌疑人:少女阿云

  犯罪地点:京东东路登州府

  犯罪行为:杀夫未遂,因行凶者力气不足,总共砍下十几刀却只砍断了一根手指

  许遵了解了一下案卷,原来这是一起包办婚姻惹的祸。少女阿云母亲刚刚去世,还在服丧期(用古人话说叫尚未除服)就被父亲强行许配他人。她拼死反抗却无力阻拦,绝望下行此下策

  伤人后,阿云立刻自首,并不推诿自己的罪行。

  许遵是个正直官员,他理解了阿云所处的困境,提笔向上司呈报了自己的处理意见

  服丧未满自然不能结婚,所以婚姻关系应当然无效,且又有自首情节希望能以普通人犯罪,而不是按照杀夫案从宽处理。

  许遵画像

  案卷报到司法部和最高法院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毫无怜悯之心,他们只看到了“杀夫”这个情节就马上找到了燃点——

  不是服丧未满被迫结婚吗,那好,判你个“违法结婚”总没错吧?再说婚约已经缔结,自然就是夫妻,谋杀亲夫的罪名总还是跑不掉的。

  数罪并罚,还是死刑没商量。

  听说最高法院推翻了自己的判决,许遵却不服,他打算“死磕”到底,把奏章直送御前。

  这回他把重点放在自首这一点上。古代和现在一样,自首都是从宽情节,自首了还判死刑就太说不过去了。神宗皇帝把王安石找来商量了一番,最后下令免除了阿云的死刑。

  要是换了一个时代皇上一发话案子就算铁案了。这里为小云默哀三秒钟,她实在是很不走运——北宋王朝的最后五十年是一个非常奇葩的时代,一切的起因就是那场惊世骇俗的王安石变法。

  变法成果如何没有什么人关心,各位大臣的站队能力先得到了天才般的发挥,王安石的新党和司马光的旧党两伙人在朝廷上不眠不休地掐了五十年,一直到把北宋掐死才算了结。你许遵不是有王安石撑腰吗?恭喜你,你被旧党盯上了。

  结案后一年多,许遵从登州市长直升最高法院院长命令发布第二天,监察部大门前堆起了十几麻袋的奏章,打开一看,居然来又是弹劾阿云案上许遵处理不力的。

  最高法院院长的位子太热了,谁看着都眼红,好不容易抓个把柄还不得死死攥住?等到噼里啪啦一顿重炮下来,旧党大佬司马光施施然出场了。

  大历史学家大手一挥,翰林院御史台司法部一时间群情激愤,东京城内纸墨笔砚价格暴涨,大家走个照面都是一句话“今天你骂了吗?”

  面对漫天的口水,天字第一号大二杆子王安石同志斗志成倍增长,你们是不是欺负老夫手下没人啊!一声令下,王安石的人马纷纷出动,朝廷上打成了一锅粥

  双方整整吵了半年,新党的王安石和旧党的司马光、文彦博赤膊上阵,御前会议完全成了菜市场。最后中央政府几乎来了次大换血,几十名高级官员外放,一大批人集体降职。

  阿云案已经变成了一个漩涡,全大宋的官员都在围绕着这个风暴眼开始疯狂旋转。

  在王安石权势达到顶点后,他直接通过暗箱操作拿出几份诏书,把几位旧党的头面人物全轰回家养老去了。随后神宗皇帝下了一道命令:维持原判,不再争论

  这次的判决维持了整整十八年。

  司马光画像

  在洛阳卧薪尝胆的司马光充分发挥了他的老前辈司马懿的才能——能忍加能活,他成功地把宋神宗和王安石都熬到了另一个世界

  等到神宗一死,司马光立刻瞬移到东京重登相位,这位须发斑白的老宰相上任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宣布废除阿云案判决,改判死刑并立刻执行

  十几年里,阿云早已结婚生子,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桩陈年旧事居然还能找到自己头上,朝廷居然能如此不讲信用一桩案件改判四次,最终还是没有给她一个公正结局

  围绕着阿云案,暴露出的是北宋王朝在一次次的政治斗争中政治秩序彻底变得混乱,旧党上台打击新党,新党上台排斥旧党,再也没有了戮力同心共济时艰的可能,只有唯立场论唯党派论的反复倾轧。

  等到金国人踏过冰封的黄河时,这个朝廷已经无法凝聚起哪怕一点点的力量来抵抗外侮了。

  后代人多尔衮在给史可法写信时,使用非常精当的一句话来概括这一切,“宋人议论未定,金人兵已渡河。”说北宋亡于自小云以来所开始的剧烈党争,实在是没什么问题的。

  阿云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粒浮尘,她无从得知自己在历史上的位置是如此之重,自己一次反抗命运的谋杀未遂竟然成为了日后帝国几十年党争的开端,并最终间接改变了整个帝国的走向

  那些急于为她扣上“淫妇”、杀夫帽子的当权者完全不关心真相正义如何,只是为了各自的党派之争,为了个人的政治利益而将她推到了断头台,尽管这一切完全非法。

  我曾在旧书网上淘到一本著名作家欧阳予倩的戏剧集,其中有他在1927年创作话剧《潘金莲》。戏中的潘金莲说,

  一个男人磨折一个女人,许多男人都帮忙,乖乖儿让男人磨折死的,才都是贞洁烈女。受磨折而不死的,就是淫妇。不愿意受男人磨折的女人,就是罪人。”

  潘金莲虽并非善类,但这个道理却并不错

  尽管阿云的案件是历史的小细节,但千载之下不知道青灯古卷曾湮没了多少真相,将那些女性绝望的挣扎定义为丑恶而封印在时间的深处;如果可以为每一个曾经蒙受不公的婚姻受难者洗清冤屈,不知道又有多少女人会发出“我不是潘金莲”的呐喊。 

  唯一令人稍微感到欣慰的,大概该说她们的牺牲终于换来了今天社会的进步。

  一个人的生命最终成了改变历史的推手,这就是历史给人开的玩笑惊天动地大事件往往起自于某个不起眼小人物

  当我们回首那段岁月时,会惊讶发现曾有过那样一只只花蝴蝶在历史的转折点翩翩起舞

  作者公子,话痨型写作选手年龄90后,爱好60后,自小沉迷历史,擅写陈年旧事,不求妙笔生花,只愿以文会友。知乎ID:长河流月。

  PS:这是我号特约作者李公子的文章,如果你们有想要看的历史人物,欢迎留言告诉我们,李公子会根据大家的需求来选择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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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文字原创,配图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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