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 | 初夏

　　杀鱼记

　　别跟我说你手藏身后

　　眼睛望天

　　扮演不在场的现场

　　别跟我说

　　你案台敬奉菩萨

　　桃花美，鳜鱼肥

　　你为何不停下刀？

　　别跟我说

　　酒新酿，茶初焙

　　君子小人同出场

　　人世间哪来公正之书

　　粉墨示之  油彩遮之

　　别说什么身不由己

　　鱼在砧板上

　　红烧清蒸

　　初夏

　　用新胭脂涂抹隐约的小晚霞

　　从不盘起的长头发

　　脖子后面有多年前阳光灼伤的旧痕迹

　　事故与故事无非是不小心颠倒一下

　　风还没来，人们眼里有些疲惫

　　有什么能消解

　　远行的木马以及静寂的秋千

　　突然下雨的夜里

　　多想一个人撑着伞去雨里走

　　像那时，雨水充沛，万物蓬勃

　　栀子花白得发亮

　　夜来香滴滴答答的浓稠

　　地底下的野草一个劲向外汹涌

　　笔尖

　　十二点钟前，还没有画到骨骼和利刺

　　月亮已升在半空

　　没有风，每扇窗都关着

　　习惯沉默人怀着隔岸观火的心

　　是的，我已决定停下

　　对红艳艳的一片的刻画

　　并不适合这冷清的夜色

　　涉过一半的海，不该犹豫

　　削至尖尖的笔禁不住分心 用力

　　啪嗒一声

　　一半弹在纸上一半弹到心口上

　　在大吉沙岛

　　上岛之后，顺着有阳光的方向走

　　胆小之人，向往光明和宽广

　　夕阳没入水面之前，一切异常光亮

　　那些借助夕照发光的事物让人放下戒备

　　路上蜜蜂飞过的痕迹有些微薰

　　风起伏不定

　　是继续向前还是原路折回？

　　那些曾经引领着我的光亮此刻变得面目模糊

　　扑面而来的飞蛾与陌生

　　身后暗夜越来越深前路越来越陡

　　只有静等路灯打开

　　鸟鸣涧

　　想到到这些，到底还是有些迷茫

　　我们怀揣着的秘密终于可以公开

　　即使倾注的热情，无从追溯

　　沉默和淡漠是激情隐藏下的外衣

　　枝头上的枇杷带着酸

　　而那些甜，都是听了有爱的话

　　粮食和天气，成了我们当时的话题

　　总会想起自己的孩子

　　而三只或四只待飞的雏鸟

　　在这个没办法相互取暖的空间

　　自由和蓝天才是它们的故乡

　　终于，陌生归于陌生

　　山川河流还有它漂亮的翎羽

　　面对空巢，我必须学会遗忘与被遗忘

　　只有偶尔越过树林的风

　　带来的叫声，清脆而嘹亮

　　白日梦

　　午后时间

　　一浪一浪的嫩芽正蓬勃生长

　　我信仰的事物

　　山涧 溪流 旧时光

　　正一瓣瓣迅速打开

　　突然被闯入的阳光惊醒

　　悄悄地摘掉缠在树上的绿萝

　　抹干书桌上的水渍

　　将不曾发生的事情埋进深深的土地里

　　再用力压了压

　　象压一颗快跳出胸膛的心

　　在我梦里出现的人

　　并没有心听我说梦

　　玉兰花

　　每一次应和都充满神秘的期许

　　每一次溯洄都是四季更迭

　　总有些不尽人意

　　开自南方以南的花

　　必须有着大海的气量

　　你笑话过，都过了不惑之年

　　还容易被表象迷惑

　　当沉默成为语言

　　海潮退回原点

　　失去纤细腰身的女人

　　翅膀脆弱易断

　　一场新雨，洒不满手中的酒杯

　　有人撑着伞从花树下经过

　　挡住你远远似要望过来的眼神

　　我只好举起杯，对着花说

　　干杯！

　　重逢

　　夜深时，有人还在赶路

　　雨已经停了，风也没了声息

　　讲到往事，中间十年并非轻描淡写

　　生命的盛年是我们未曾一起抵达的海

　　曾无数次描述和向往

　　只是，你去时的辽阔和我经过时的宁静

　　我们各自握着自己的命运前行

　　如今已过了急于表达的季节

　　越是风云暗涌越是不动声色

　　忍到四月才开放的花并不多

　　山捻 杜鹃 和芍药

　　它们已经讲了很多，又好象什么也没说

　　风越吹，骨头越硬

　　有时，我会问友人

　　你知道我房间窗帘后是什么吗？

　　风吹 帘不动，是书？

　　不

　　是我一颗虚荣心

　　半生来，这虚弱的荣光伴我

　　冷暖或疏离

　　一个个文字如半壶老酒

　　盛过漂泊或零落

　　都未曾变节

　　此刻，我是澄明的

　　帘后的文字也是澄明的

　　不想那些升天的鸡犬

　　也不想那些在梁间跳动的烟尘

　　窗外风大

　　抱着书就是抱着一把老骨头

　　风越吹，骨头越硬

　　花间集五--八月花事

　　七月开的花，八月就在风里了

　　你偏爱的事物，包括甜的软的

　　是植物之间的秘密

　　在你动手之前

　　花瓣会自动掉落

　　任何一种小心机

　　对一朵熟透了的花没有意义

　　已经过了讨好全世界的季节

　　除了胆小和骄傲

　　唯一的品质就是听自己的心

　　北冰洋的冷风已在半路

　　颜色逐渐在暗淡

　　像一个女人，小小的乳房

　　眉目低垂

　　擦枪走火

　　被黑夜完全浸透的静谧

　　一朵莲从头上开出香气

　　一个人打坐的时候

　　呼吸渐渐趋于圆润

　　美人烈酒和那些曾经的心心相印

　　如蒲团边上的书页

　　翻过去又翻回来

　　莲花悄然开放又无声消失

　　中年的心

　　习惯在黑夜里面对镜子

　　学会妥协的肉体已长不出翅膀

　　也不管有些猎人

　　正把枪一遍遍擦亮

　　花间集

　　我是不会忘记

　　包括你醉后的耳语和

　　醒来被逼的呢喃

　　植物之间靠的太近

　　一片叶子捂住另一片叶子的尖叫

　　像老虎眼里压着火苗

　　熊熊升起

　　又迅速熄灭

　　掰开一朵很久都不曾开放的花蕾

　　试探她古老的心性

　　又小心翼翼合上

　　像你没来过的样子

　　像你刚刚离开的样子

　　在三月

　　母亲回老家，问我，你要什么

　　她这大半辈子，只围绕一句话

　　你要什么

　　我们要什么

　　她以为可以永远喂饱我们

　　用她已经干瘪的身体

　　和长不出稻谷的土地

　　疼痛折磨她很多年了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快乐

　　不诉说骨头的酸麻

　　克制心口的隐痛

　　她说，向南的阳台可以晒被子了

　　才种下的葱，又长了新芽

　　她努力在营造这个欣欣向荣的春天

　　只是她不知道身上的麝香味总泄漏她的坚强

　　不约而来的疼痛

　　成了无能为力的宿命快感

　　三月有些邪门

　　总有些种子不发芽

　　风从楼道口吹来，有些急

　　带着雨丝，抖抖擞擞有些凉

　　花间集之七——七月之末

　　讲到人心

　　花事接近尾声

　　蝉儿停止聒噪

　　关紧临街的一扇窗

　　世事如云，有时只是

　　暴风骤雨的后无话找话

　　出乎意料的蓬勃

　　不合这个季节的逻辑

　　麻衣相法的暗语

　　令我笑弯了腰

　　暴露在地表的根系

　　摩擦起电

　　不远处，一场大风暴即将登陆

　　天雷地火哟

　　又在远方海平面狂奔而来

　　画眉，本名夏蔚平。出版诗集《木马秋千》、散文集《纸上光阴》，作品散见《中西诗歌》《作品》《广州文艺》《南方都市报》等，作品被收入《21世纪诗歌精选》《广东教育》等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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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小丫  |    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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