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旗：我羡慕你们有刻骨的爱
苏小旗
我有光芒，此生不灭
苏小旗·颠倒众生工作室我羡慕你们有刻骨的爱
1
我读高中的时候，我妈在我们学校后面开了个废品收购站。
那是一个大院子，有两间房。房东是一个老爷子，他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和一只狗。
狗也是母的。
老爷子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已经出嫁，三女儿跟他生活在一起，我管她叫三姨。老爷子不爱说话，他的狗也不爱说话，但那狗很阴，喜欢偷嘴——就是看你过来它不起身也不叫，但很可能在你走过去时突然偷摸咬你一口。它就偷偷咬过我的裤腿一次，我非常非常怕它，因为它的眼神，非常阴郁，常常流露出不易觉察的寒光。
但是三姨有时会跟我说话。
那时候她大概有三十五岁左右，宽脸盘儿，肤色黑中泛红，眼睛和嘴口儿都挺大，换句话来说，就是五官长得挺开，虽然这样显得不够玲珑，但也因为不狭促而让人心里觉得还算敞亮。
我记不得她有没有结过婚，甚至谈没谈过恋爱，总之她没有孩子，并且突然有一天我妈对我说：你三姨出家了，去了海城的一个寺庙。
其实尼姑修行的地方，应该叫“庵”才对。不过我后来查了一下，海城的道源寺里，确实有尼姑，后来我写的故事《我的一个尼姑朋友》（在后台回复“周小喜”即可阅读）里，就提到了这道源寺的尼姑行脚的事儿。
再后来，过了大半年吧，有一天放学我去我妈的废品收购站吃饭，我妈跟我说：你三姨回来探亲了，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我跟着我妈，从这间房子，走到那间房子，心惊胆战地绕过那只狗，进了里屋儿。
三姨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是一个矮脚方桌——东北人在炕上吃饭都用这样的桌子——边上是她的老父亲，还有几个可能是她姐姐们的孩子。桌子上的菜冒着热气，她的两姐姐在外屋忙着做菜，我听见她们在说话：“这葱姜蒜都不能放。”“不放那还能好吃？”“那也不能放，出家人不能吃这些。”
三姨剃了光头，这样让她本来就比较大的脸盘儿显得更加圆润了，身上是灰蓝色的僧衣。看到我们来了，她还笑了。
那天我没怎么说话，都是我妈在跟她寒暄，她们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
那是1995年，我17岁。
2
读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同学很喜欢我们的一个老师。
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平时我会打趣她，但也只是打趣而已。
大四毕业聚餐的时候，我跟她站在饭店外，我们都喝了许多酒，当然，我的酒量是非常差的，好在东北六月夜晚的风，还是非常凉爽的。
只是当风吹过我那已经泛起的酒意时，所有离别的思绪，也跟着一起涌了上来。
但是我的同学，她跟我说：我真的太喜欢他了。这种喜欢，就是一想到他，就会觉得非常绝望。
我甚至有些诧异：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到绝望。
当时我还年轻，没喜欢过谁，也没谈过恋爱，当然不知道喜欢是可以绝望的，更无法了解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现在？现在，我依然不知道。
只是现在我明白了，如果喜欢或爱，可以达到绝望的程度，那一定是求之却不可得的感情。
我的喜欢与爱，这样吝啬，怎么会付给求之却不得的人呢？
我又是这样相信我的勇敢，如果喜欢，如果爱，我一定不会吝于表达。但是，他一定要同样喜欢并且爱我。
如果他对我并不是这样，一厢情愿的事我绝对不会做，会直接在心里和生活中把他处决。要么爱，要么相忘，永远没有第三种可能。
后来，我又遇到我的那位同学。我问她，你还喜欢那个老师吗？她说：他？早就不喜欢了。
当然，我没继续问她，是否还记得2001年6月某天的夜晚，我们站在饭店外面吹着凉风，她对我说：我真的太喜欢他了。这种喜欢，就是一想到他，就会觉得非常绝望。
3
我的朋友，他年轻的时候与一个女孩十分相爱。
他们共同生活了一段日子，最后分开，各自成家。
之后辗转多年，他出差到她的城市，见到她站在地铁口等待的背影，他发现，他的心，依然柔软如初。
再后来，女人离婚，一个人带着孩子打工生活，他的家庭依然和满。他们有彼此的电话，却从未加过微信，平时也不会联系。
他说：我对她说过，如果生活遇到难处，一定要跟我说。
但是，他说，她只在去年打过一次电话，在电话里，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说：哥，我们这里下雪了，这么多年了，终于下了一次雪。
她唯一的一个电话，就是告诉他，她的城市下雪了。
他心酸不已，却又极为释然。
我说：人活这一生，总是避免不了各种各样的无法实现，就像我们总是避免不了委屈。这样心中带着彼此生活，也是一种方法。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也许，刻骨的爱恋，有过一次就足够了。
4
我的同事老朱对我说，她知道江西有一处地方，自然环境很棒，很多人会到那里的乡间买个小房子，留待养老。
我在一瞬间动过心，随即放弃了。
我在想，如果那里没有人等我，那么我在哪里，其实都一样。
我的读者霞，多次邀请我去她的故乡湖北。她说她在湖北三峡上游的山中，有一处房子，她会留给我一间。
那天清晨，她发过来一个小视频，告诉我，这里，有你的一间房子。
视频中的山间，果然隐约坐落着几间房子，但是看得不太清楚。狗叫声倒是很清楚，山间缭绕的雾，也很清楚。
同样清楚的，还有一声又一声的鸟鸣。
是的，她们都知道，我喜欢山。密林的，清幽的，有着明显潮湿的泥土味道的山。
只是我的身，被束缚在城市里。
其实这也没什么。
就像我今天在学校里，围着一棵香樟树转了好久，门卫有些惊奇地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明明听得清鸟叫的方向，但无论我怎样找，也找不到它究竟在哪根树枝上停靠。
你是想把它录下来吗？门卫问我。
不。我说，我只是想知道它是什么样子。
再比如，今天中午我又跑到小区停车场后面，给我的猫咪摘宽叶青草，抬头，看到两只蜜蜂，在硕大的玉兰花中采花粉。
它们真的是太可爱了，采了一会儿就会搓搓两只前爪，它们高频率振动的翅膀让它们可以悬浮在花蕊上空，那一瞬间，真是可爱得迷人。
我在花前站了几分钟，最后以我因为花粉过敏，而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告终。
5
我羡慕你们所有人刻骨的爱。
无论是对佛祖，对求之却不得，还是对此生唯一的爱恋。
我呢？我以不屈的生命力，刻骨地爱着这个世界，爱它的温暖，爱它所有细小脆弱的朝气。
尽管有时会怅然，有时会低落，甚至会绝望，也会挣扎。
我不渴求它们同样爱我，只愿我在爱着的时候，能够温柔地捧出我的心，看着你的眼睛，轻轻把它放在你的面前。
· end ·
苏小旗 · 颠倒众生工作室
苏小旗，自媒体人，东北女子客居江南
善养猫，善自拍，善买衣服
比年轻时更美丽
精神在云之上，眼睛在泥土之下
心在云与泥土之间
一切皆可用文字表达
愿你好
更愿我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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