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羽翼

　　向上的羽翼

　　黎荔

　　今天下午五点半，突然乌云压城，天欲雨。风夹着豆大的雨点，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街上行人车流匆匆，风刮过一片凌乱不堪。恍然间，什么交错、飞离，犹如漫天都是羽毛。

　　站在马路牙子上，饶有兴趣地看这满街的凌乱，好像一切都长出了纷纷的羽翼。上古时期，鸟类曾经是人类的图腾动物，那时候的人类，可以在心灵深处感受到自己和鸟儿之间有着联系。人类学家列维—布留尔在研究原始思维时，提到一种他称之为“互渗律”的心理现象。即在人与作为图腾的对象之间存在着一种神秘的同一性。这是错觉或迷狂中产生的幻觉，是心灵深处的神秘体验。原始人可能的确如心理学家容格所说，存在着心身一体、物我一体的心理体验。我在遥想以凤鸟为图腾的古人，觉得自己自己长了钩形喙和美丽羽毛，可以自由地飞翔，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舒展羽毛，翩然起舞。掠过无边无际的旷野，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低矮屋舍，错落巷弄，尽在俯瞰之中。那种感觉，必如苏轼《前赤壁赋》所曰：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不过，随着理性的觉醒，这种“互渗”的神秘体验已经被驱散了。典型的形象，就是希腊神话中，有一个到克里特岛建造迷宫的建筑家德达鲁斯，他在克里特生有儿子伊卡鲁斯。一天，他们要离开克里特，国王不放，他们就把羽毛粘在身上，一道飞走。德达鲁斯对儿子说：“你要在中间飞行，太低了，海浪会溅湿你的翅膀；太高了，太阳会把翅膀烧掉”。但是，后来儿子忘记了忠告，被太阳烧掉羽毛，落到海中淹死了。这个人类用翅膀飞上天空的故事，最后的结局如此悲伤。我们人类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匮乏的，这是我们的困境和局限。我们折了左翼，我们折了右翼，我们没有羽翼能飞渡一切时空，我们没有视野能超越所有疆界。我们只能徒然地仰头望着，天际线上滑过羽翼的弧线。

　　因为我们无法得到羽翼，所以我们认为，幸福就像一根轻轻落下的羽毛，只有轨迹，没有目的。轻如鸿毛其实与重如泰山一样，都是人类的一种不可能抵达的眺望。按柏拉图的说法，灵魂其实有着羽翼，这羽翼会受真善美的滋养，会被假丑恶毁损。他说只有某些灵魂可以恢复羽翼，一双纯白的羽翼。而绝大多数人只能折了翼，坠落凡间。

　　风在不远处的枝头，轻轻地讲述了一个故事。让所有展开或合拢的翅膀，沾染了向上的欲望。关于自由的传说，在忙忙碌碌的国度，在匆匆忙忙的人群，谁在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