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徘徊（35）

　　那天晚上，张钰心里好矛盾，迟迟拿不定主意，所以想找李老师谈谈自己的事儿。

　　“不知你是否肯给我提点忠告，“张钰猝然开口说。

　　“你不会接受的，对吧？“

　　“我相信自己在绘画方面搞不出多大的名堂来。当个不入流画家，我看不出会有什么出息，所以我打算洗手不干了。“

　　“干吗不干了呢？“

　　张钰沉吟了片刻。

　　“我想是因为我爱生活吧。“

　　李老师那张平和的圆脸上形容大变。嘴角骤然垂挂下来，眼窝深陷，双目黯然无光。说来也奇怪，她竟突然腰也弯、背也驼了，显出一副龙钟老态。

　　“是因为这个？“他嚷了一声，朝周围四座扫了一眼。真的，她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你要是想脱身，那就趁早吧。“

　　张钰瞪大眼，吃惊地望着李老师。这种动感情的场面，常使张钰感到羞涩不安，不由得垂下眼睑。一阵沉默。张钰心想，这会儿李老师一定在回顾自己的一生，也许她想到了自己充满灿烂希望的青年时代，后来这希望的光辉逐渐泯灭在人生的坎坷失意之中，空留下可怜而单调的杯盏之欢，还有渺茫凄清的惨淡未来。

　　张钰经过一番思索，似乎从眼前这些事情里悟出了一个道理：凡属真正的画家、作家和音乐家，身上总有那么一股力量，驱使他们将全部身心都扑在事业上，这一来，他们势必要让个人生活从属于整个艺术事业。他们明明屈从于某种影响，自己却从未有所察觉，像中了邪似地受着本能驱使和愚弄，只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生活打他们身边一溜而过，一辈子就像没活过一样。张钰觉得，生活嘛，就该痛痛快快地生活，而不应仅仅成为可入画面的题材。他要阅历世事，从人生的瞬间里吸取生活所提供的全部激情。最后，他决心采取果断行动。

　　决心既定，他打算立即付诸行动。正巧明天上午是祖陪东来校讲课的日子，张钰决定直截了当地向他请教：他张钰是否值得继续学画？这位教授对司马红娜所提的忠告，他始终铭记在心。听来逆耳，却切中要害。张钰无论怎样也没法把司马红娜从脑子里完全排除出去。画室少了她，似乎显得生疏了。班上有哪个女生一抬手或一开口，往往会让他吓一跳，使他不由得想起司马红娜来。她死了反倒比活着的时候更让人感觉到她的存在。张钰夜里常常梦见她，有时会被自己的惊叫声吓醒。她生前一定吃足了苦头，受尽了煎熬——想到这些就使张钰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