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徘徊（6）

　　张钰第一天来到画室，竭力装出一副沉着自信的神态。美术老师已先到一步，这时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张钰一直在担心，他这个新手会受到什么样的接待。他在不少书里看到，乍进画室习画的学生往往会受到别人的恶作剧般的捉弄，但是美术老师李的一句话，就使他的满腹疑虑涣然冰释。

　　她说。“你瞧，我们同学中差不多有一半是女的，这儿是女士们当道，阴盛阳衰呢，你可是个宝贝。“

　　画室相当宽敞，空荡荡的，四周灰墙上挂着一幅幅获奖习作。一个模特儿正坐在椅子里，身上裹着件宽大的外套。她周围站着十来个男女学生，有的在聊天，有的还在埋头作画。这会儿是模特儿的第一次休息时间。

　　“一上来，最好先试些难度不太大的东西。”美术老师说。“把画架放到这边来，你会发现，从这个角度上写生，最讨巧。“

　　张钰根据她的指点搁好画架，美术老师李还把他介绍给近旁的一个年轻女子。“这位是张钰。这位是司马红娜。张钰以前从未学过画，开头还得有劳司马同学多多点拨，你不会嫌麻烦的吧？”说着，她转身室外走去，着这样把他交给了一位女学长。

　　模特儿正支开双脚，稳稳地站在那里，双手十指交叉，托着后脑勺翘首。

　　“这姿势够别扭的，“司马红娜说，“真不明白他们怎么偏偏选中这么个怪姿势。”

　　刚才张钰进画室时，人们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模特儿淡漠地瞟了他一眼，现在再没人注意他了。张钰面前的画架上，铺着一张漂亮挺刮的画纸，他局促不安地注视着模特儿，不知该从何处落笔才好。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裸体女人。这个模特儿年纪不轻了，乳房已趋萎缩，失去了光泽的头发，像一蓬乱草似地耷拉在脑门上，满脸尽是一块块显眼的雀斑。张钰朝司马红娜的作品瞥了一眼。她老是用橡皮擦拭，画面已搞得邋里邋遢。在张钰看来，她笔下的人体全走了样，不知画的啥名堂。

　　“我早该想到，自己画起来不至于比这更糟吧，这也太没水准了“他暗暗对自己说。

　　他着手先画头部，打算慢慢往下画。但不知怎么的，他发现同样是画头，写生却要比单凭想象作画难得多。他卡住了，再也画不下去。他朝司马红娜瞥了一眼。她一头浓密的柔发，草草束成个松夸夸的大马尾。大脸盘上嵌着一对小眼睛，五官宽阔而扁平；皮肤白里泛青，带着几分怪异的病态，双颊不见一丝血色。她看上去像是从来不梳洗打扮似的，他怀疑她晚上没准儿是和衣而睡的呢。她正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地画着。她心情热切，连眉头都不觉紧蹩起来，目光中流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画室里很热，她额头上沁出了一颗颗细密的汗珠。第二次休息时，她退后一步，端详着自己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