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徘徊（37）

　　等教授走到了住所跟前，张钰完全被恐惧攫住了。他要是有胆量的话，说不定会请祖陪东教授走开的。现在他不想知道真情了，可是也无法拒绝教授。祖陪东随着张钰上了楼。张钰想不出话茬来，祖陪东也一语不发，而这种沉默比什么都更叫人心慌意乱。教授坐了下来，张钰什么也不说，只是把那幅被艺展退回来的油画放在祖陪东面前。祖陪东点点头，还是不做声。接着，张钰又给祖陪东看了两幅他给江北画的肖像，两三幅在风景画，另外还有几幅速写。

　　“就这些了，“张钰一边说，一边局促不安地干笑一声。

　　祖陪东自己动手卷了一支烟，点着了。

　　“你家庭条件怎样？“他终于开口问道。

　　“父母亲是普通工薪阶层“张钰回答，心里倏地凉了半截，“足以糊口。“

　　“这么说，你是要为自己生计操心的。我认为要时时刻刻为生计操心，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艺术家毁灭的了。不过那些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我就最瞧不起。他们不是伪君子就是傻瓜。金钱好比第六感官，少了它，就别想让其余的五种感官充分发挥作用。没有足够的收入，生活的希望就被截去了一半。你得处心积虑，锱铢必较。你常听到人们说，穷困是对艺术家最有力的鞭策。唱这种高调的人，自己从来没有亲身尝过穷困的滋味。他们不知道穷困会使你变得多么卑贱。它使你蒙受没完没了的羞辱，扼杀掉你的雄心壮志，甚至像癌细胞一样地吞蚀你的灵魂。艺术家要求的并非是财富本身，而是财富提供的保障：有了它，就可以维持个人尊严，工作不受阻挠，做个慷慨、率直、保持住独立人格的人。我打心底里可怜那种完全靠艺术糊口的艺术家，无论是耍笔杆子的也罢，还是搞画画的。“

　　张钰悄没声儿地把刚才拿出来的画，一一收了起来。

　　“说话听音——我想您的意见似乎是说，我很少有成功的希望吧。“

　　“你的手不可谓不巧。看来你只要肯下苦功夫，持之以恒，没有理由当不成个兢兢业业、还算能干的画家。到那时，你会发现有成百上千个同行都及不上你，也有成百上千个同行得同你不相上下。在你给我看的那些东西里，我没有看到横溢的才气，只看到勤奋和智慧。你永远也不会超过二三流的水平。“

　　张钰故作镇静，用相当沉着的口吻回答说：“太麻烦您了，真过意不去。不知该怎么谢您才好。“

　　祖陪东教授站起身，似乎要告辞了，忽儿又改变了主意，他收住脚步，将一只手搭在张钰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