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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小说|暖

2018-06-27 09:15:30 作者:温柔小娴 来源:江山文学 阅读:载入中…

江山小说|暖

  江山文学

  『一』   对着镜子,我对自己说:微岚,就这样笑,这样笑才美。  阳光斜斜地倾洒下来,照进案几上的鱼缸里,它机灵地拐了个弯儿,把影子又投放在窗帘上,几个圈圈在一块花布上跳舞,我看得入了神。  院落篱笆墙上,紫色的夕颜在轻风摇曳生姿,周遭一片静寂,恍若一场梦境。   顾辰西,如果你知道我此刻的平静幸福,你是不是会坦然?历经半年的时光,你是否回归以往的平静开始了新的生活岁月会不会淹没你的声嘶力竭,当莫肖肖拉着我的胳膊走出那间单身公寓,你的眼泪为了什么?  无端地,我开始想念惜君,这种情愫从来没这么浓烈过,尤其是当我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时。此一时,我多么想当着她的面,真诚地喊她一声妈,歉然地对她说一直没说出口的“对不起”。可是,会有这一天吗?  莫肖肖走进这个院落的时候披了一身夕阳,他大老远就喊:微岚,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宠溺和怜惜。  寻得声音,我笨拙地挪动身子,起身向门外走去,迎着他灿烂笑脸。那一刻,我被往事掩埋。

  『二』  那是我第三次离家出走。  第一次,顾辰西在我离开几秒钟后迫不及待地跑下楼,大冬天里在小区院子里脱下他的棉质睡衣,裹了身穿睡衣的我就往楼上拽,身着白色背心的他在冬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嘴上依然笑嘻嘻地说:穿着睡衣就想离家出走,你哄谁呢?然后我乖乖地顺着他回了家。  第二次,如第一次一样,我摔门而去,对喊叫着的顾辰西置之不理,急匆匆地跑下楼,走在小区院子里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我料想顾辰西会不顾一切地追上来,然后哄我回家,果然是,在我停留了约莫十分钟左右,在灯光下看到他长长的身影,我内心窃喜,就等着他迎上来。  但那次他铁青着脸对我说:岚岚,别闹了,再闹给我滚回去,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要不是看在你妈妈面子上,我才不认识你是谁!  听他近乎吼叫的声音,我怕极了,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兀自先他上了楼,进屋后做自己该做的事,临睡前又给他倒好了洗脚水。但我依然看到他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那一夜,我偷偷躲在被子里一直流泪,直到睡去。  我已经记不清是因为什么事而离家出走了,反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小到可以完全忽略。  第三次,那是个周末,阳光很好,我破例勤快了那么一次,在睡到自然醒以后,洗好顾辰西的白色衬衫,又收拾好他的床铺,在他敲门声响起之前,我已经把冰箱里的速冻饺子煮好端上了餐桌。   羽姗,我的女朋友照片你见过的,快叫阿姨。  听得他的介绍,我随手抛翻了那一碟饺子,听到玻璃盘摔碎的声音,我趿着拖鞋跑出了家。眼泪随着夜风,肆意地流淌。  夜光下,手指白皙修长的一只手,递过来一张丁香花香味的面纸,柔声道:不要哭,那样不漂亮。  那一次,顾辰西没有追出来,我失望极了。

  『三』  莫肖肖。  到。  第一次点名,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忍不住回头去看。是他,那个夜色笑容温暖男子,那个让我安然度过一个夜晚的男子。  当我和他的目光碰撞时,我发现他把左眼狠狠地眨了一下,一副调皮样子,惹得我直笑,以至于没听到老师点到我的名字。  中午时分,我们在教学楼门口相遇。  嗨。  嗨。  原来你也是这所学校的啊?  是啊,好有缘分。  好哥们啊。说着我去拍打他的肩膀。他反而羞涩笑笑,朝饭堂方向走去。     离家出走后的第二天磨蹭到很晚才回去,上楼的时候买了一桶泡面,看到顾辰西屋子里的灯熄灭后我才蹑手蹑脚地拿出钥匙开了门,借着隔壁楼层的光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屋子的中央。  怎么这么晚回来?他问这话时依然冷漠得没有一点表情。  和同学图书馆了。撒了这个蹩脚的谎后,我窜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寻找开水来泡面。  早晨起来的时候,我发现顾辰西的眼圈红红的,像是一夜没有入睡,我逃也似的背着包出了门。  我不知道莫肖肖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处的,当他依着一辆单车站晨曦里时,我确定我是愉悦的。  嗨,怎么跑到我家楼下啊?  来和你一起上学啊,给你的早餐。说着他递给我一盒热乎乎的牛奶和飘着香味鸡蛋饼。  接到我手里时他又拿回去打开吸管,插好后重新递给我。  他执意要我坐到他的单车后座上,我没有应,就那样,他一路推着车,我一路跟着。到学校的时候,我们距离那节大课的时间足足迟了四十分钟,偷偷从教室后门溜进去的时候,老师叫住了我们,那节课,我们站在教室后面听完。我极难为情地低着头挨到下课,而他却时不时朝我鬼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知道莫肖肖喜欢上了我,从初相遇的那个晚上我就知道。  每当夜幕降临,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他白天的举动和目光,越想越觉得害怕。爱情来得太快,我一时没了主意,此后的日子,我故意躲开他,聪明的他意识到我的逃避,没再穷追不舍,只是我远远地发现,他的目光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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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昏黄的台灯轻柔音乐,顾辰西的应酬,让我的夜晚变得寂寥,整个屋子里又变得死一般的沉寂。我想睡去,可莫名的担忧驱使我一直等下去,直到听到楼道里掏钥匙的声音,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屏住呼吸听一切来自外面的动静。  那是他第一次喝得烂醉,一进门就跌跌撞撞地倒在了沙发上,满嘴胡话。一大堆一大堆的词语中,我听见了“小然”两个字,这是印在我脑海的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曾经让我感到屈辱,让我感到羞愧,甚至让我无地自容。我也知道,她把“小然”改成“惜君”,完全是因为他,今晚喝得烂醉如泥的这个男人。  可那一刻,当这个名字从眼前这个男人的嘴里模糊不清地念出来时,我的心开始疼痛,无法言说的一种情愫将我紧紧地裹挟。  摘掉他的鞋子,从橱柜里拿出蜂蜜,冲了水,扶起他给他喂着喝。就在我扶他重新躺下欲离去时,他却起身抓住了我的胳膊,继而紧紧地拥抱着我,我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已经重重地将我压在了他的身下嘴唇凑过来的时候,我的脸在刹那间红了起来,心跳剧烈。但,对于他做的一切,我没有拒绝。  翌日,当朝阳洒满整个屋子的时候,我还光着身子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脖子。当我闭着眼睛贪婪享受眼前的幸福时,完全清醒的他一咕噜从沙发上爬起来提溜着裤子跑进了卫生间,听着浴室哗哗的流水声,我依然假寐。  他逃出大门扬长而去的时候,我挣扎着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或许是他前夜用力过猛的缘故,我的下身隐隐作痛,那天,我破例没有去上学。  顾辰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大多是在我睡着之后,我知道他是故意逃避的,就像我当初故意逃避莫肖肖一样。  就在我谋划着出去租房子的时候,我想到了莫肖肖。在打完电话的半个小时以后,他出现在我家的楼下,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我内心掠过一丝莫名的怅惘。  这一生,如果说顾辰西是我的劫难的话,那么,我——梁微岚,就是莫肖肖的劫难。  很顺利,我在我们就读的大学旁边租到了一个一居室的房子,每个月租金四百五十元,带有厨房卫生间。当然,这钱是我向莫肖肖借来的。  莫肖肖时有来看我,有时买一碗街边大爷的素馅馄饨,有时买一个西安肉夹馍。不知道何时,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每次把所买的东西送达后,不会停留太久就会离开。  每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在心里咒骂自己:梁微岚,你作什么作,你迟早会作死,梁微岚,你这个铁石心肠的人,你该死。  可我知道,我再怎么努力,终究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五』  不到一个月,顾辰西在出租屋的大门口堵住了我,我看到他瘦了,也黑了。  就在他嘴唇蠕动着想要吐出言语时,我突然说:爸爸,你别难过,我跟你走,跟你回家。  爸爸。或许,这两个字从我嘴里出来得太突然,就在我转身上楼去拿东西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眶中满溢的泪水。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过得小心翼翼,谁也不提及那个晚上的事,如往常一样,他在我下学回到家之前,会准备饭菜,还会在餐桌上放一杯温吞的开水。  我重新回到家后,莫肖肖与我失去了联系。  当我在某一天意识到很久没有见到他时,他果真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又想起了与他初见的那个夜晚,那是我第三次离家出走。  我从他手里接过丁香花香味的面纸,拭干眼角的泪水。被自己幼稚的举动反而惹笑了。  哭哭笑笑的,你要干嘛?他问。  人家就是好笑嘛,赌气出来了,可是到底是往哪里去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你还是回去吧,夜深了天会更凉的,这样你会生病的。  我不回去,我打死也不回这个家了。哦,你呢,你家在哪里?我问他道。  本来,我今晚给我一个高中同学过生日聚会结束后准备回家,可我发现我出门时根本没有带钥匙,父母又出去旅行了,刚想返回同学家时,却碰到了你。  要不,我们去上网吧,包夜。  可是我身上没有带够钱,你有吗?  我出来得急,也没有带……  就那样,我们在一家单位对外开放花园里溜达了大半个晚上,实在累得走不动的时候,我们在公园长凳上坐了下来,困意袭来时,我靠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去,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他的T恤,而他就那样光着膀子坐到天亮。  依稀记得,那天晚上的星星明亮

  『六』  五星路兴化小区五号楼三单元二楼二零一室。  我是从惜君的日记里发现这个地址的,尽管她在遗嘱里写到她死后让我去找姥姥姥爷,可是我没有。  惜君死于跳楼自杀,原因是被未婚夫强奸后抛弃,我在她的日记里知道,那个男人只是因为当夜没有见红,他怀疑惜君在他之前有过男人。而后她又没脸再去找曾经的爱人,超负荷思想重担和别人异样的目光,数十年来让她饱尝到了人间冷酷,终于在一次与一个邻居因为一点小事吵闹起来后,双方的争吵上升到人性道德问题。当时我在跟前呆呆地站着,那些骂话简直不堪入耳,连带骂上了祖宗八辈,那一夜,惜君整整哭了一个晚上,最后选择了以那样一个方式结束自己,留我在这个世上。我始终不通,十四年,她带着我经历过几多磨难,遭受过别人数不清的白眼,她都咬着牙挺过来了,可偏偏,在我快要迈入成年人行列时,她却选择离去,我不懂,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  那年,我刚满十四岁。  辰辰,是惜君日记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名字,我始终认为惜君的死和他有关。  一九八八年六月二十九日晴  时间过得太快,我还没过够大学生活,就要面临毕业了。回到家后,我想起辰辰在车站落寞的背影,泪流满面。他的一字一句重重地落在我的心上,可要我怎么做?  他出生农村,就算留在了这座城市,也是一名普通教师,累死累活的又挣不来几个钱,天天还得和难缠的学生家长纠缠。虽然我不这样想,可是我的父母把这些字眼天天挂在嘴上。当他们谈起那个局长儿子时,看到他们眉飞色舞满脸堆笑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就恶心得想吐。  辰辰,你带我走吧,我们私奔,我们远走高飞,我们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人认识我们。  可是,你却不这样想,你刚稳定下来,尤其听见你母亲在电话里骄傲口气,我没办法要求你做什么。在你想来,父母辛辛苦苦供你上完大学,能留在这座城市,又有一份体面工作,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私奔,说起来容易,但是,我们做到了,我们的父母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神啊,你救救我吧。  我从读小学年级开始对她直呼其名的,我讨厌她,讨厌得要死,甚至当我听到她死亡的消息时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喜悦。  我以为当她死了,就没有人叫我野杂种了,就没有人欺负我没有爸爸了。可是,当她真正走了,我成了地道的既无爸爸又没妈妈的孤儿。  我错了,我想忏悔。但我发现,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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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手里拿着一张纸条,穿过两条街,拐了三个弯,我终于找到纸条上的地址。  咚咚咚,咚咚咚。没过多久,门里探出一个脑袋来。  就在他看到门外的我时,他错愕地张大了嘴巴。  小然,小然。是你吗,是你吗?  转而,他又陷入沉默。  良久,他才问:你找谁?看不出任何表情。  请问,这里有个叫辰辰的吗?我胆怯地问。  辰辰。辰辰。辰辰。在这个世界上,叫我辰辰的只有一个人——梁小然。他喃喃地,我发现他的眼角湿润了。  我的妈妈叫梁惜君。我从唇齿间缓缓呼出简单的几个字。  他回过神来,把我让进屋,给我倒洗脸水,又细心地递上毛巾。  一直到吃晚饭,我和他都没怎么说话,直到灯火阑珊,他才试探着问:你妈妈好吗?你找我有事?  听得他的问话,我先是摇头,然后又是使劲地点头,就在点头的同时,我发现,我满脸泪痕

  许久,我才说,我妈妈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嫁到外地了?  不,她死了。她跳楼自杀了。  空气凝结,死一般的沉寂,期间又夹杂了许多悲情的气息。我和那个母亲心里的辰辰面对面沉默、伤怀,为同一个人。  她为什么跳楼?你爸爸呢,那个什么局长的儿子?  不要胡说,我没有爸爸。十四岁的年纪,说出那么狠的话,但他一直在听,我从他的表情里没有看到一丝责怪,只有疼惜。  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就让我有了温暖的感觉。  我把一沓母亲的日记递给他,他翻出其中一张用颤抖的声音念起来。     一九九零年五月六日多云  最近我老是感觉食欲不振,偶尔吃点东西总有想吐的感觉。终于鼓起勇气去医院做了检查,一直担忧的那个问题得到了证实——我怀孕了,化验单上的“阳性”两个字是那么刺眼。  我立刻想到了我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无论如何我是舍不得杀死的,听医生解说的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我腹中正孕育着的小生命,他正真实地动着。  那个畜生,仰仗着父母是什么官儿狗仗人势,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他知道我不喜欢他,但是,我又哪里料到,卑劣的他竟然在饭桌上趁我不注意在我的饮料中下了药。结果……  辰辰,辰辰,你在哪里?要是你在就好了,你告诉我怎么办?     他读不下去了,转眼望向我,走过来,将我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八』  与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起生活,十四岁的我变得比同龄人乖巧懂事,在他忙碌时,我总是上前帮他拿这个取那个,他总是笑眯眯地说:哎,梁微岚,你用不着那么殷勤,我又不会抛弃你。说着刮刮我的鼻子,有时他正在厨房和面,会把干面粉弄得我满脸都是。  当他兴致极好的时候,会唱一首苏联老歌:  当那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我就沿着小路向树下走去,轻风吹拂不停,在茂密的山楂树下,  吹乱了青年钳工和锻工的头发,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  ……  他对我迁就、容忍、宠溺,恍惚间,我真把自己当成他的孩子,撒娇、恶作剧、小脾气。看我情绪极佳时,他会抚摸着我的头发顽话让我喊他爸爸。  那时,我会把嘴贴到他的耳朵上爸爸爸爸的一直喊,直到哈出的气把他弄烦躁了才肯罢休。  离开母亲后兀自搬来与他生活,我的性格开朗了许多,从此不再担心没有人开家长会,不再担心同学过生日时没人给钱买礼物,不再担心别人会叫我野孩子。抛却一切阴霾和暗淡,我觉得我的生活丰富而多彩,恣意而快乐。这一切都来自于叫做顾辰西的这个男人——母亲的初恋情人。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我已经高中毕业,考取了同城的一所大学。他说:你必须在这座城市上大学,我不放心,你已经失去妈妈了,我不想你一个人离家那么远,不想让你在异地他乡孤单地度过四年。  他说这些时,我内心的温热次第蔓延,直至两行清泪涌出眼眶。  我活泼好动,高中时就收到许多男孩儿的情书,每次看到纸条上的名字,我都会默默地拿他做对比。那么幼稚那么青涩,对比一番后会把那些所谓的情书扔到垃圾桶,每一段故事几乎都以那样的方式结束。  蔚蓝的天空,碧绿的原野,微风习习,蝶飞蜂舞,我一直奔跑,后面追着一个人,我的笑声飘散在半空中,他追上我时,从后背拥着我,缓缓抱我入怀,当他的唇压上我的时,梦在那一刻醒了。  漆黑的夜,满身的汗,每次做那个梦,醒来后,我都会坐起身,望着窗外,一直到天亮。  我知道不可以,于是我一直克制自己,尽量不与他过于长时间地接触。而他,似乎也像是变了,飘忽的眼神,阴晴不定的情绪,变得诡异,变得让我琢磨不透。   

  『九』  莫肖肖重新出现在我家楼下的时候,我大吃一惊。西装革履,干练的发型,远远地看着我微笑,当他递给我一束蓝色妖姬的时候动作是那么优雅。  你,怎么不知不觉中消失了?我们在街边的木凳上坐下来。   我觉得读书没意思,就去我姑父的公司提前锻炼了。早进入社会,早总结经验嘛。他不紧不慢地说着。  看我不说话,他又接着道:哦,我是来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的。说着他望着遥远的天边,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不想揭穿。  恭喜啊,新娘一定很漂亮吧。  是啊,漂亮,还是富家千金呢。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说着我朝他胸口一拳。  这结婚啊,和谁结还不是一样啊,谁让她是我姑父合作商的女儿呢?  寻得他预定酒店的详细地址,我找了借口匆匆打发他离开了。尽管知道自己的心情,可当他把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告知我时,我陷入深深的沉默。  人啊,都有贪婪,都有欲望。当大街上看到一件东西白白躺在那里时,告诫自己那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占有。可是当别人捡了去的时候,却觉得为自己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莫肖肖结婚我没有去,只托要好的同学捎了一份礼。  就在他结婚的那天晚上,顾辰西正好去省城进修去了,没有回来。  我把自己灌得烂醉,一个人坐在地上,趴在沙发沿上哭了起来。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半夜醒来时我渴得要命,去厨房灌了一大口凉水,清醒了,清醒后的我了无睡意,不知不觉中潜入顾辰西的房间,仿佛有某种神秘的东西牵引着我,说不清道不明,直到在一个没上锁的抽屉里看到他的日记,我……     二零零四年四月三十日小雨  今夜,注定的,我会失眠。尤其是看到那双眼睛,我想到了你,以及与你并肩走在校园的那些日月。小然,你告诉我,她是不是你派来的,知道你这辈子不能与我共度一生,所以她来顶替你,是这样吗?  小然,看到她的那双眼睛,我已经沦陷。  惜君,惜君。你告诉自己要珍惜,当初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带着她那么苦,而我,也一直拒绝亲友安排的相亲,一直拒绝同学朋友聚会中的相遇,一直拒绝女教师投来暧昧的眼神。我始终觉得,这辈子,我们情未尽,还会再相遇,所以一直留有一方空间给你。  呜呼,吾爱,如今你已离我远去。大悲,我哭死。  二零零六年七月八日晴  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读到这里时,我又大哭啊小然,我能为你争取什么?  眼泪溢出来时,却发现她在小阳台上用力地揉搓着我的白衬衫。有那么一刻,我把她错当成了你,我真想起身轻轻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可是我极力克制自己,昂起头,致使眼泪不流出来。  她洗完衣服,摆了摆手,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说:爸爸,我想吃那家的锅贴,你带我去,每次路过的时候都闻着很香呢。  于是我放下书卷,穿了鞋子,陪她吃去。她的吃相很像你,我没有一直盯着看,一直避免与她的目光对接。小然,你告诉我,我怎么办?  二零零七年三月四日晴  今天是周末,阳光很好。我与同事打完羽毛球后,让我的女同事饶羽姗帮我个忙,顺道把她带回了我家。进门就介绍说:羽姗,我的女朋友,照片你见过的,快叫阿姨。让我没想到的是她打翻了她煮的饺子,离家出走。  我知道我的演技差劲极了,羽姗离去时,我没有说挽留的话。那一夜,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等她到天亮,那一夜,我整整抽了三包烟。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做,我不该那样伤害她,她还是个孩子。   

  『十』  为什么,顾辰西,你为什么骗我?我知道那女人根本就不是你的什么女朋友,你赶我走好了。哦,不用赶,我自己走,我走了以后就不妨碍你什么了……  当他进修回来,还没来得及脱掉鞋子,就迎面听到我的大喊大叫。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  他刚要问,这是为……后面的字还没有吐出来,却突然压低了声音。转而又大喊——你为什么偷看我的日记,你卑鄙,你……  我就卑鄙怎么了,我就卑鄙!你不是男人,你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你四十多岁的男人,还没有我勇敢,你简直太猥琐了,我看不起你……  我继续大喊着,冲进自己房间从衣柜上面抱下来我的旅行箱,开始收拾东西。衣服、药物、卫生巾、白色的鞋带……  当我将那串钥匙放到茶几上,拖着拉杆箱往门外走去时,他冲上来抱住了我:别走,我不要你走,你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别走,我求你。  他的哭声掩盖了我的哭声,我丢开行李,缓缓地坐下去,他顺着我坐下来,一直安静地抱着我,直到我们彼此的情绪渐渐平息。  你洗澡吧,而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他压低嗓音温柔地说。  再说,明天你要上班了,即将面对新的环境,新的人生,你该早起准备准备。  听着他说的话,我听话地走进浴室,认真地冲洗,鬼使神差地,从浴室出来时我穿上他的白衬衣,内里没穿任何东西。  我故意挺起高耸的胸脯,路过他虚掩的门口,用手抚了抚洒了香水的头发,朝另一个房间走去。当我刚走到床边要躺下时,有种久违的感觉瞬间袭来,熟悉的气息,烟草的味道。  那一夜,我和他缠绵到天亮。  痛苦。纠结。舆论。婚姻。我陷入深刻的苦痛,无法自拔。  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一直担忧他的不娶,再惆怅再惦记再紧逼也不会答应户口本上写着的养女做他的妻子,他和我,整整相差了二十来岁,他念着的,或许并非我。我胡乱猜想着。  我很想念惜君,如果她在,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如果她在,她一定会帮我出主意,尽管她对我那么凶那么严厉,但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我的就是她。  日子没走过多少,冬来了。  感觉自己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我想起了母亲的一篇日记,我越想越怕,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想逃离。  我骗顾辰西,公司为我们员工安排了宿舍,不用收费的,但我不会搬走家里的东西,周末我还会回来,我依然会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几经思索,我和两位要好的女同事合租了一套三居室的楼房,有暖气的那种,冬天不会过于寒冷。顾辰西把我送到出租屋的时候,我的同事附和着说,我们公司的福利越来越好了。   

  『十一』  一天,我始料未及的是接到莫肖肖的电话,他约我去喝茶。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与之前那次见到的他相比,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如果说上次见到的是公司副总,那么这次看到的就是社会最底层的民工,表情冷漠,面目黯然。  还没走到茶馆,他在途中对我说:我离婚了,她爱上了别人,比我更有背景,更帅气。  那一刻,我感到内心隐疼。沉默,沉默,无端的沉默。  他接着道:不要为难,我已经向你表白过无数次,当初,你都没答应我,现在我不抱任何希望了。打扰你了,我走了,你要保重。  说完他转身朝前走去,我一时慌了神,那一瞬,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莫肖肖,你给我站住,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  他果真停下了脚步。  我走至他面前停了下来,一时无话,实际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良久,我说:莫肖肖,你愿不愿意带我走?  啊,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想跟你走,你带我远走高飞。  什么?是真的吗?说着他过来拥抱我,紧紧的。那是除了第一次相遇那个晚上之后他给我的第一个拥抱,我没有躲闪。  我想,我只需要一份安宁,一种贴心的暖。  只是,只是,我要告诉你,我有了他的孩子,你还愿意吗?在他的怀里,我问。  他轻轻地松开了我,向后退了一步。我想,我知道了他的答案,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我走了两分钟之后,他在我身后喊:梁微岚,我愿意,我愿意。你站住,我愿意,我愿意照顾你和孩子,一辈子。  我停了下来,静静地听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闭上眼睛,等待他的怀抱。  梁微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看着灯光下他狡黠的样子,我伸出了我的小拇指。  春天来了,我的体重开始增加,开始显怀的时候,我决定搬走。  莫肖肖说,我们的婚礼一定要趁早举行,他带我去面见他的父母时,明确告知他的父母,我们已经将生米煮成熟饭。  婚礼很顺利。我们在郊外租了一套小院子,莫肖肖说,那里空气质量好,有利于我养胎。  从顾辰西的单身公寓搬出来的时候,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待他,我看着那所我居住了八年多的房子,泪如泉涌。  莫肖肖拉着我的胳膊一直往前走,我没有回头,我始终觉得前面的明亮和温暖要更加具体,更加明晰。  冰冻完全融化后,南方的燕子也飞回来了,轻风拂新柳,花开映清池。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  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莫肖肖吟诵着诗句的时候,不忘递给我一个红艳艳的樱桃。  四月的季节,美得让人沉浸,我想,这就是我要的幸福。平淡,安静,温暖。  完婚后,他明显地精神多了,一改第一次婚姻失败受打击的颓废样子,重新在他姑父的公司担起了重任。用他的话说,他给他的女儿挣奶粉钱。  我会取笑他说:切,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个女儿呢?  他会说:肯定是女儿,女儿要像你,聪慧、漂亮。  『十二』  夜色深处,夕颜散发出阵阵清香。  莫肖肖,你快来看,这花只开一个晚上,不要错过了哦。  不会的,美丽的花都开在心里,清香弥漫。  是啊,美丽的花都开在心里。我相信。

  【编者按】一篇唯美、诗意的小说。作者将几个故事打散重组,现实与过去交叉切换,又多处设置悬念,增添了故事的波澜和可读性、艺术性。小说紧扣“暖”这个主题,由惜君与顾辰西之间短暂的暖,到顾辰西与微岚之间虚无飘渺的暖,落脚到微岚与莫肖肖之间真实平和的暖,最后莫肖肖认定微岚怀的是女儿,这第三代必将在暖的氛围里孕育长大,打破了惜君到女儿微岚两代人人生际遇的圈圈,是暖的延续和四月天般的希望。而莫肖肖的第一次失败婚姻,与惜君的形成对比,于对比中告之人们爱是勇敢,是坚持,是接纳,是包容,是给予,也是获得。因为爱,所以幸福,所以不会有“孔雀东南飞”,只会有“人间四月天”。好小说,欣赏,倾情推荐。【编辑:瞳若秋水】

  优秀作者

  温柔小娴

  笔名:温柔小娴 江山文学网剪烛西窗文学社团社长。本名:任丽薇。80后女子,喜清宁,好文字。一个喜爱文字而不靠文字过活的伪小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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