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不是睡不好，就是梦见你。
“时间就像这玻璃上的雨水，轻易地将原本清晰的影像模糊，让你看不见，想不着。在你以为再也不会看见的时候，你悄然绕过那块斑斓的玻璃窗，蓦然发现曾经存在过的，美好也好，伤害也罢，还是那样清楚地历历在目。”
失去最心爱的人时，身边的人总是劝我，“时间会带走一切的，等你过了这段时间，你就会发现其实对方在你心里并没有那么的重要。”
我一直在等这段时间过去，等我忘记那张清晰明亮的脸。后来我经历了很多事，遇见了很多人，而你依旧是我最初爱上时的模样。那份曾经触碰到心底的记忆，其实已经根深蒂固连在心上，在某个美好的时刻涌上来，这种感觉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我还在想你啊》
文丨钟意你
1
大学刚毕业那年，我在一个小区里租了个小公寓，住了一个多月，我无意间在书房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嵌入墙壁的柜子。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它，没想到在里面发现了一整箱书信，有些信年代太过久远，已经泛黄看不清字迹，有些近一点的，用着统一印花信纸，收信人无一例外都是陈清漓。
“邻居养了只黑背，会每天帮他们把鲜牛奶叼回家，你见了一定会喜欢。”
“小区里种了很多海棠和玉兰，我已经十七年没有和你一起看过花。”
“去杭州出差，你应该会喜欢那里。”
信里写生病一个人去医院打针，写学会一道新菜，写看到一本和兰州有关的书，絮絮叨叨地像是要把生活都讲给对方听。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看完，看到最后，我瘫坐在椅子里，那种感觉像是一根木刺扎进皮肤，让人焦躁不安地难过。
2
我打电话给房东告诉她上任租户留下了很重要的私人信件，我想亲自还给他。
房东阿姨给了我一个手机号码。
收到陆先生回复的时候，我已经抱着手机眼巴巴地守了快一个星期。陆先生的短信里有一个地址。
我跟着导航七拐八拐到了一片平房区，好不容易摸到了巷子深处，我看到了在门口等我的陆先生。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瘦，非常瘦，像是大病初愈带着疲惫。但是他身上那股饱读诗书的气质，又让人不由得想靠近。
他给气喘吁吁的我倒了一杯苦菊茶，小院子里种了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我们坐在藤椅上，我四处打量这个清雅的院子，陆先生在一张一张地翻看我带来的信。
“没想到你能找到这些信，我都快忘记自己把它们藏在哪里了。”他慢声慢语地讲着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中间隔着三十年岁月的过往。
3
陆先生十四岁那年母亲去世，他跟着父亲从桂林去了兰州。
陆清明是插班生，刚进去的时候老师让他做自我介绍。他就站在讲台上结结巴巴地说“我叫陆清明，来自桂林，我很喜欢漓江，因为漓江水很清。”他太紧张，最后一句甚至讲了方言。他刚说完自己喜欢漓江，下面的人就开始笑得暧昧不清，然后看着后排的一个女生。
“他们看的是陈清漓吧，你这又漓又清的，怎么听都像是告白嘛。”我问。
陆清明点点头，“我当时怎么知道碰巧有人叫陈清漓，我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
陈清漓在那里也是个格格不入的人，她有着北方女孩少有的清秀，清秀里面又有带着英气。
“你肯定知道林青霞和王祖贤，陈清漓很像她们的结合体。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但是我想一定也还是那么漂亮。”陆先生讲这句话时，给我添了茶，表情更加温和。
但是那个年代，又在那么偏远的地方，谁管你英气还是清秀，美是一种原罪。有关于陈清漓的流言蜚语，从来没有断过。
“我是外来的，听不懂他们方言，后来我们两个都被排挤，就自然而然的走在了一起。”
“嗯？你们谈恋爱？”
陆先生笑着摇摇头，“那个时候年纪那样小，哪敢谈恋爱？不过闲言碎语确实很多。”
4
陆家祖上经商，陆清明平日里零花钱挺多。他总是偷偷地给陈清漓买方块糖、橡皮筋之类的小玩意。然后做贼一样趁着教室没人塞进陈清漓的书包里。
“我数学很好，但是作文功底很差，老是拿低分，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花大量的笔墨去论述一个浅显的道理。”
陈清漓刚好相反，女孩子的细腻在写作文上发挥的淋漓尽致，但是她数学极差。两个人就趁着放假相互补习。兰州的街，都被他们逛遍。
五点左右，陆先生去厨房煮了两碗拉面，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人食欲大振。
“我去兰州的第一个生日，她拉着我去吃拉面，还加了肉，她非要请客。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了攒钱每天晚上在烟厂做小工，我心疼得不得了。”
“再然后呢？这不挺好的嘛！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因为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陈清漓生日在冬天，你要是在冬天去兰州，你就会知道风沙有多厉害。一到冬天每个人脸上都能冻裂出好几个口子。陆清明存钱给她买了罐百货大楼里最好的雪花膏。
雪花膏当天晚上就被陈清漓的母亲看见了，陈母问她是谁给的。陈清漓大大方方地把陆清明这个人介绍给自己的母亲。
不久之后陆家就出现了一个女人，有时候是来送地道的兰州菜，有时候是帮着打扫卫生。
“我父亲的事情我也不干预，虽然我心里不舒服，但我也明白我母亲去世了，他也需要人陪。”
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陆清明也没和陈清漓提起过，总归是太隐私的事情。况且那个时候他们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5
后来有一次陆清明把习题册落在家里，两个人一起回去拿，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陆父和那个女人。陆清明刚要开口介绍，陈清漓瞪大了眼睛，把书往女人身上死命一砸，拔腿就跑。
“我追过去找她，她直接给了我一巴掌，我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也不多问一句，瞪了她一眼，还说出几句难听的狠话。”一碗兰州拉面见底，陆清明放下了筷子。
陈清漓父母关系一直不好，陈清漓的母亲想过好日子，但她父亲没什么本事，无法满足她的要求。那罐雪花膏让陈母知道了陆清明，知道了陆清明有个丧偶并且有钱的父亲。
“你说我为什么要送那罐雪花膏？我要是不送是不是就没事了。”
我把碗筷放进水池，陆先生在我身后喃喃自语。
从那天开始，这两个家庭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陈清漓的父亲当然不甘心老婆出轨，三天两头在陆家大闹。
陆家的大门总是在半夜被人泼上臭气熏天的粪便，晾在晒场里的衣服也不能幸免。兰州少雨，可陆家晒场里的谷子经常被淋湿。
陆父一开始并不知道对方是有家室的人，陈清漓的母亲经常光顾陆家的商铺。认识之后，陈母介绍自己早年丧夫，独自拉扯孩子。相似的经历让两个人快速熟络起来。
陆父对陈家父女心存愧疚，陈清漓父亲的那些报复行为陆父都忍了下来，甚至提出给他们一些经济补偿。没想到这让陈父的怒火烧得更旺。自己老婆被人睡了，自己还要被钱羞辱。他把报复的目标转移到陆清明身上。
陆清明在放假回家的路上被人一顿毒打，路过的老乡在田边捡到近乎昏迷的陆清明，赶紧把人送进卫生院。陆清明被打断了三根肋骨，万幸没有伤及内脏。
陆父彻底被激怒，带人砸了陈家的小作坊，临走时陆父放话，以后不管在哪里，见一次打一次。
陈清漓一直没有去上学，陆清明去她家也根本见不到她。几个星期之后他们搬家。陆清明问过了所有的老师朋友，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6
“我一直在找她，这方面我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无头苍蝇一样地找。直到最近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就不想再继续找下去。三十年了，想必她一定是嫁人了，那么漂亮的姑娘。我为什么还要去打扰她，我给她带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你问我这信为什么没有寄出去？我寄到哪里去？”
我坐在椅子上听陆先生完整个故事，我总觉得他们这辈子不应该就这样了。我问陆先生还想找她吗？陆先生的眼睛骤亮，很快又黯淡下去。
我软磨硬泡求在警局工作的舅舅帮忙，一个多月之后舅舅给了我一个地址。我兴奋地赶紧跑去找陆先生。
“她在桂林，我们快买机票过去。”
听到我说桂林，陆先生愣在原地，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是陆先生的故乡。
按照舅舅给的地址，我和陆先生很快找到了位置，我们敲了很久的门，无人回应。
“你好，请问你们找谁？有什么事情吗？”身后突然有女声响起。我们两个人回头。
7
我不知道陆先生在想什么，但如果眼前的人是陈清漓，那我信了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即使是看了她的现在，也能明白当年的她有多么迷人，足以让人念念不忘一辈子。
两个人从最初的戒备迷茫，到不敢相信，再到激动欣喜，迟到了三十年的见面。让人唏嘘。我在想是要怎样刻骨的感情，才能认出三十年未见的故人。
“好久不见。”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
陈女士的声音又响起，“你说的没错，漓江的水，真的很清。”
陆先生死死的盯着她空空如也的无名指。
两个人又开始沉默，我站在一旁干着急，我从包里掏出一大叠信，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们为什么要找她。
陈女士打开门让我们进去，家里没有男士拖鞋，整个客厅杂而不乱。我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陈女士应该是单身，陆先生还有机会。
我谢绝了他们共进午餐的邀请，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逛一逛桂林。他们把我送到小区门口，陆先生郑重地向我道谢。
这一次，能够握紧的就别放了。
编辑：小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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