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说，好汉不娶二婚女。
Chapter1
柳叶刚来郑州时，魏延就喜欢上她了。
魏延知道柳叶的经济条件不太好，她母亲刚做完一个大手术，花光家里的积蓄，还欠下不少外债，不然柳叶也不会跑到省城来打工挣钱。
他帮柳叶租了套房子，月租一千块，先付三个月。以柳叶的个性一定会拒绝，所以，他骗柳叶说，这房子的租金是五百。
柳叶惊呼：“呀，你怎么能租到这么物美价廉的房子。”
看着柳叶弯成两片柳叶般的笑眼，魏延憨笑着挠挠头，脸颊上居然飞起两朵红云。
柳叶当即转给魏延一千五百块钱。为了不引起柳叶的怀疑，魏延收下了。
柳叶应聘到一家保险公司做业务员，人生地不熟的，每天跑数十家客户，也签不下一单。但提成高，她看中的就是这点。
魏延在西四环跟着一个叔叔搞蔬菜批发，好歹立了足。他总觉得有义务对柳叶好点。
晚上收了工，他带着菜和肉来到柳叶的出租屋，给她做顿热乎饭。窗外暮色四合，室内烟火升腾，两人在一起，有点烟火夫妻的味道了。
Chapter2
“那怎么行，我现在得赶紧挣钱才能把家里欠的债还了。”
我可以替你还。魏延想说这话，又怕伤了柳叶的自尊心。最后换成：“那就换个工作。”
“哈哈，就我这样的，哪个老板会要啊？”柳叶自嘲道，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要啊。魏延在心里想，但他不敢说。他这个老板也忒小了点，最主要的是，柳叶和魏延有差距。
柳叶读过大学，魏延只是高中未毕业。柳叶结过一次婚，又离了。魏延还是个未婚青年。
魏延学历配不上柳叶，可柳叶离过婚，他怕乡里乡亲说三道四，最起码他父母那关是过不了的。矛盾着矛盾着，心便犹豫了。
柳叶擦干眼泪，挤出笑意问：“晚上我们吃什么，魏大厨？”
“出去吃多贵啊，这不是有现成的菜，要不我做吧。”
“不做，就出去吃。”魏延坚持。
为了生意方便，一年前魏延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给人送菜。充斥着腐烂菜味儿的二手车上，载着欢天喜地的柳叶，载着魏延一颗沸腾的心，一路开向美食城。
热腾腾的美味，刚出锅的小笼包子，隔着热气是两张美好的笑脸。在这个寒意十足的夜晚，把一切现实与顾虑都抛开，心里已足够的暖。
Chapter3
过了三个月，柳叶终于跑成了第一份保单，收益还不错。她赶紧给房东打电话，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房租交晚了。”
房东说：“你男朋友已经交过了。”
柳叶请魏延去必胜客吃牛排，还喝了点红酒。魏延盯着盘子里的牛排说：“这点肉就一百块钱，太离谱了。”
“吃的是氛围呀。”柳叶笑笑，她也是狠下心请的魏延，总麻烦人家自己过意不去。她将数好的一千五百块钱推到魏延面前：“三个月的房租。”
魏延没拿：“干嘛和我算这么清？我又不是外人。”
魏延不接话，只拿眼盯着柳叶，盯得她脸色绯红：“我脸上有什么？”
“你今天化妆了。”
柳叶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
回去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雪。他们一路往家走，很快变成了一对雪人。
“冷不冷？”魏延问。
“还行。”柳叶哈着满口白气。
“我帮你暖暖手。”借着酒劲，魏延第一次大胆地抓住了柳叶的手。软而冰凉的小手，躺在他磨出茧子的手掌里。
柳叶没有拒绝，那种踏实感由心底钻出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对身边的这个男人，生出了爱意，一日日长得枝繁叶茂。
哪个女孩没有华丽梦想呢，谁不想有场风花雪月。柳叶也有。之前那场短暂的错误的婚史让她斩断了对婚姻的梦想，现在，魏延又让她有了希望。她在那一刻想，要是能和魏延一路走到白头该有多好啊。
其实那天晚上已经实现了，等到家的时候，他们的头发已然白了。柳叶就看着魏延的头发兀自发笑。
Chapter4
魏延更加频繁地出入柳叶的家，像所有坠入爱河的男女，不舍得分开一秒钟。他已经下定决心和柳叶在一起，他会想办法说服父母。
魏延整天外出，引起了他叔叔的怀疑。怕他误入歧途，叔叔一路跟踪，跟到了柳叶家里。
柳叶客气地请叔叔进门。
同在一个镇子，叔叔认识柳叶，当然知道这个才25岁的姑娘离过婚。无需多问，叔叔已从两人爱意浓浓的神色中洞察了一切。
叔叔随便坐了坐，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说今天铺子有事，叫魏延回去帮忙。
魏延捏了捏柳叶的手，轻声说：“等我回来。”
那天很晚了魏延都没有回来，给他发信息，他也没回。柳叶心里忐忑不安地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跑去蔬菜批发市场。
只有叔叔一个人在，看到她来，连眼都没抬一下。
“叔，魏延呢？”柳叶小心翼翼地问。
“有事回家去了。” 叔叔不冷不热地答。柳叶更加疑惑，魏延以前回家，总会提前告诉她的，更何况现在正是生意最忙的时候，怎么突然走了？
叔叔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边忙活着，拉家常似地和柳叶聊起来。
“家里给魏延相了门亲，打算过年就给办了。这不，赶着回去先看一下，家里老人等着抱孙子哩。”
柳叶的头顶响起一声炸雷，炸得她五脏六腑都是疼的。魏延回家相亲去了，难怪不敢和她打招呼。一股酸涩，顺着鼻腔冲上她的脑门，又滑落到眼底。
“年轻人嘛，找对人才行，门当户对的才能过好日子。人得懂得分寸，结过婚的就得找同样离婚的才般配……”叔叔话锋一转。
她回来时哭了一路，这条路真的好长，一个人怎么也走不完。她不是没想过和魏延的差距，她这个二手货配不上魏延未婚青年的身份，可爱情常常会让女人的智商变成了负数，会让人摒弃那些扎心的现实而去美化未来。
魏延也是这样想的吧，才会急颠颠地瞒着她跑回去相亲。可见，她算他的什么呢？她觉得自己的一厢情愿简直可笑到极点。
可过了两天，想想还是不甘心，打了电话过去，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质问，可电话关机了，根本不给她一点儿机会。
那么，就这样算了吧。
房东打电话来催下一个季度的房租，柳叶这才知道，房租不是她一直以为的五百，魏延帮她交了一半的钱。心又在摇摆不定中恍恍然起来，或许他是爱过她的，所以才偷偷帮她。
爱情胶着，一会恨之入骨，一会又想得流泪。
Chapter5柳叶在大厅里就看到他了，心中陡生怨怼。你都回去定亲了，还找我干嘛呢！柳叶心里想着，刚好身边有一个男客户，她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手挎上去。
男客户吓了一跳，柳叶哀求道：“一个追我的变态，拜托你帮帮忙。”男客户不作声了。
从门厅走出来，柳叶眉开眼笑地和魏延打招呼，介绍她的新男友，然后一脚跨进旁边的路虎。
魏延杵在原地，脸色惨白。从倒车镜里，柳叶看到了魏延的失魂落魄，像极了电影的某些片段。
过了几个路口，柳叶从车上下来，虚脱般坐在马路牙子上，只感到有东西从身体里一点点抽走了，冷得她直打哆嗦。
魏延不相信柳叶这么快另觅新欢，他又跑到她的租屋里，他要讨句柳叶的实话。
柳叶无奈，对魏延冷冷地说：“那个男人帮我还清外债了，其实我也怕过苦日子，我也很拜金。”
魏延声音颤抖：“我也能替你还债啊……”
柳叶打断他：“他家里没人嫌弃我二婚。”
魏延便不说话了。
望着他冷下去的脸色，柳叶笑着把欠他的房租还给他。魏延拿着那沓钱，看了她良久，然后转身走了。柳叶想，难道金钱的了断便预示着他们彻底结束了？还是他们从来没有开始过？
Chapter6
柳叶拼了命地工作，三年没有回过家，不管多少，月月往家里寄钱。
还清外债那天，她哭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活艰苦，但还算有点微薄的希望。之后慢慢手里就有了积蓄，生活也一点点好转起来。
她没有再见过魏延。也许他早已结婚，应该连孩子都有了。会是怎样一个女人成为他的媳妇？她不愿去想。
两年后，柳叶认识了一个男人，离过婚，有相对稳定的工作，普普通通的面貌，一心一意的追求，终于让她动了心。挺般配的，谁也不会嫌弃谁，就是他了。
结婚后的春节，柳叶和丈夫回乡。在小镇上闲逛，指给丈夫看自己生活过的地方。从一家蔬菜店前走过，她觉得有人在看她，下意识地朝店里望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背影一晃而过。
临走前一晚，几个旧时伙伴约柳叶吃饭，其中一人带了一个新面孔的姑娘来。酒过三巡，大家聊得嘻嘻哈哈，那个姑娘突然问柳叶：“你原来在郑州一个保险公司上班？”
“是啊。”
后来大家散了局，那个姑娘磨蹭到最后，拉着柳叶说她的堂哥就是魏延。
她无比惋惜地说：“我爸那晚打电话回来，状告了你和我哥的事。我大伯大妈气着了，勒令他当晚回来，我哥也想着趁热打铁把你们的事情敲定了。可是回来以后跟我大伯吵起来，大伯说好汉不娶二婚头，可我哥非要你不可，大伯气得心脏病发，住了好久的医院。”
“去年初结的婚，孩子刚三个月。”
“哦。”
柳叶的脑袋嗡嗡作响，屋外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过，落在地上，顷刻间就化得无影无踪了。
Chapter7
第二天一早，柳叶去了镇上那家蔬菜店。
隔着马路，她看到那个正在铺子里忙碌的男人，妻子站在旁边，怀里的厚夹袄里，是一个孩子粉团团的脸。他时不时回头逗弄着小孩，脸上是慈爱的笑。
柳叶慢慢走过去，隐约听到魏延对刚满月的宝宝说：“我们的闺女怎么这么好看呢，长大一定是个大美女。”
她看着他的侧影，既熟悉又陌生。眼里有泪，回转头就掉了下来，只觉得脸上凉凉的。
她没有惊扰那一家三口，转身离开了。
小镇上还在下着绵延的大雪，和五年前的那场雪一模一样。虽然那晚他们真的走着走着就白了头，却也抵不过现实的破坏。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也不一定就能和和美美地在一起。除非他们能不在意过去，不在意将来，不在意亲人的阻拦。
现在他有妻有女，她也有了门当户对的丈夫，没有人会嫌弃她是二婚，也没有人会反对一场般配的爱情，他们就此在时光里错过，留下来的，只有微弱的回忆。
或许，这便是他们在一起时经历过的，最好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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