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里燃起的火焰——读《无端欢喜》

　　读完余秀华的《无端欢喜》之后，激烈的澎湃与长久的温热共振了。西北行的时候，我是带着《无端欢喜》上路。每一次出行总得带一本书，这次也不例外。人民书城的小栗送给我这本书的时候，我顺便就答应了她，“我会给这本书写书评的。”她满心欢喜。其实，每读一本书，我都会写点感受，是自己想写，并不是为人家服务了什么。小栗和我一样，在对的时间里遇到了对的人，无端欢喜着。这样的心境肯定叫契合。余秀华写了《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就火了。这首诗激发了不少男人的荷尔蒙，在他们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毒。甚至有些无法按耐激情的人，不远千里万里去找余秀华了，去了那个叫横店的村庄，见到了一个有残疾的女人。喝一顿酒，荷尔蒙顿时消失殆尽，离去。原本渴望的荡妇并不荡，无趣至极，匆匆离去。可见，男人是很纯粹的动物，那种初心无法改变。无端欢喜却连小喜都未见，万般皆思绪。看《无端欢喜》时，心里一直想着史铁生，我把他俩放在一起，感受着一种来源于生命本源的力量，像在冰水中燃起的火焰一样。身体的残缺只是阻碍了肉身的自由，肯定无法阻挡灵魂的自由飞翔！当我看完《无端欢喜》时，没有急着去写书评，觉得还要再拜读一回史铁生的《扶轮问路》。在雨天读史铁生的文字，字字戳心。史铁生从来都有爱情陪着，他的身体与灵魂里有女人的幸福味道，很是温暖。我想他在天堂里也有爱情。余秀华婚姻失败之后一直很鄙视爱情。她认为爱在人性面前简直就是一个谎言，当爱情没有能力给对方不一样的营养和喜悦，生命将就此枯竭，不如不爱。因此她对于爱情的需要，已经低于对其它事物的需要了。我是赞同史铁生的活法。世界因为雌雄存在才有了世界，男人身边要有爱情才可以长寿，女人身边要有男人才可以活得漂亮。一个人不需要异性了，这未必不是一种心老而人也老去的提醒。余秀华想着要让爱情深深嵌入到身体与灵魂中去，这似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是简单啊！如此高尚的爱情，大概只能是一种理想吧。对于爱情，干吗非要嵌入的那样深刻呢？即使不够深，一旦剥离也会导致生生的疼痛感，深了那要是剥离去，不是要命还是啥？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爱情这东西不是如走平地，一直能四平八稳地爱着。它更像爬雪山过草地，各走各的，冷了彼此暖暖，累了彼此靠靠。若是遇到了沼泽湿地，爱情就不能挣扎，越是挣扎死的越快。这时候不去挣扎，各走各的，也许就走出了困境。爱情也像心电图，一条直线了，没有跌宕起伏，那也就死了。嵌入的太深，未必就是一种最好的爱情。

　　不过，他们对死亡的看法一致，都认为不要急，死亡一直在等着你。因此，他们都特别珍爱生命。他们的生命都从狭隘走到了宽阔，这样的生命必然受到敬仰。真是有多顽强的生命，就有多纯粹的骄傲。他们都很骄傲，也都值得骄傲。我亲眼看到过姥爷的死，他离去的很坦然，像睡了一觉，只是没有醒来。姥爷生前是个读古书的人，读了太多的易经风水书，因此他也就成了当地很有名气的卜卦先生。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候，我就想，他能算出那么多人的生死去向，为啥不给自己算算？在姥爷没有离世的时候，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鬼和神，也相信姥爷能把控了生命的长短。等到姥爷很安详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时，我的天灵盖上突然间闪现了一种光，相信人死如灯灭。鬼神并不可怕，人才是蛊惑人心和主宰人心的道。生与死都不由个人去选择。

　　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他们说的话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我认为比起孔夫子“未知生，焉知死”的反诘和逃避要更容易让人接受。最起码，余秀华和史铁生都没有回避问题。他们老老实实地告诉你：生是一个事实，死是一个必然。关于信仰，他们都有很多精彩的思辨。余秀华的妈妈爸爸信佛，她的奶奶信基督教。奶奶是个很顽固不化的老人，而且几次三番地阻止儿子与媳妇的信仰。甚至还把供佛的插香的炉子给打摔好多次，余秀华的母亲毫不示弱，无数次地反抗，对仗，终于各信各的。想来，基督和佛都是想让人沉静下来，健康平安，大富大贵。追求现世的安稳，来世的富贵，或永恒的天堂。但是奶奶到死和她母亲也没有和好。看来信仰是深入到思想里的东西，若只是口头上的信，心里不存在仰，那不叫信仰。像奶奶和妈妈这样的信徒仅仅是在寻求自己好处。其实，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信徒和奶奶妈妈一样，都是在寻求自己的好处。听说史铁生在生命最后他皈依了基督教。他一定是个真正的教徒，不可二议。

　　余秀华和史铁生的文字都是手术刀，刀刀刻在了世人的病痛上。透过他们的文字，我看到了无限的坚强。是坚强成全了他们生命的色彩，成全了他们文字的精彩。我一直认为苦难是磨砺人生的坚强之源，也是生命最浓烈最幸福的一部分。平淡如水的人生，分泌不出浓郁的香味。只有在经历了苦难与艰辛与冷漠的压榨，才可以历练出坚强与勇敢与自信的标杆。余秀华在冰水里生存着，她本来不打算走出横店，不想了解外面的世界，但是她走出了，看到了，同时也看到了人性本善之外的劣根。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精彩了她的文字。她用最现实的语言，诠释着内心里的欢喜忧伤与无奈惆怅。在机场台阶上摔倒后世人的无视，行走在芸芸众生中的各种关爱，在横店小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春风落叶泥土的味道……各种人的各种邂逅，每个春秋的每种变化，以至于她思想感情的波动，在余秀华的笔下都丰富成了写生画，都透着浓浓的现实气息与坚韧的精神。如果说史铁生的文字是彼岸的语言，是衡量此岸世界的尺度。那么余秀华就是站在此岸观望着，写彼岸的人。他们都是用文字为那些俨然消失的时光，为初心的渴望，书写着感动的影像。读他们便是无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