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那一年，他带我走进黑人流小诊所
1
陈芳来自河南新乡辉县农村，地贫物瘠。父母守着几亩地，只能勉强糊口，陈芳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所以，陈芳做梦都想早点出来赚钱。
2010年，陈芳初中毕业，她再也不想读书了，跟着几个老乡到深圳打工。
因为不够年龄，16岁的陈芳，很多公司都不敢用。陈芳只有去一些私人工厂做学徒工，工资1100元，包吃住，住在十几人一间的宿舍，陈芳往家里寄700元，留400元当自己的生活费。
摸爬滚打了两年，吃够了苦，陈芳终于到了18岁，她应聘进了一个电子配件厂，也就是在这里，认识了曾强。
曾强的家境并不比陈芳好，上面三个姐姐，还有一个车祸后成了残疾人的哥哥，而曾强的父母已经六十多岁，身体不好，也需要常年吃药。
所以，曾强几乎是厂子里最节约的年轻人，陈芳经常在工厂食堂遇到他，每次他都是半份青菜，一大盆米饭，再加一碗免费汤。看着他不沾油星的饭菜，陈芳很心疼，总是故意多买一个鸡腿，塞到曾强碗里，说：”今天打错菜了，我不喜欢吃这个，给你吃吧，扔了也是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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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爱情滋润，两个人都卯足了劲儿，想多赚点钱，甚至幻想着以后能够留在深圳，成为一个城里人。
2013年，曾强和陈芳一起跳槽到龙岗布吉镇同富工业区的一个服装厂，工资比之前高了一些，差不多一人有3000元左右。扣掉房租和各种开销，每人可以存1500元左右。
房价太贵、生活成本又高，曾强和陈芳在生活中格外节约，他们睡的是房东提供的旧床，用的很多家电都是网上几十块买的二手货。
2015年，陈芳和曾强居然存到了五万块，两个人特别开心，第一次去肯德基，花了60元，吃了一顿大餐。
可一个多月后，曾强的父母却打来电话，说打听到了一位很厉害的医生，对残疾人康复特别有经验，他们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想去做两个疗程的治疗。但是需要七万块钱，希望曾强能够尽量想办法。
曾强是个孝子，陈芳也特别善良，两个人一商量，就决定把五万块全部寄回家。
”芳，你放心，我一定努力挣钱，这辈子，我若亏待你，我就不是人！“曾强信誓旦旦。对很多城里孩子来说，五万块可能都不算多大一笔钱，可是对曾强和陈芳来说却殊为不易，现在陈芳却心甘情愿拿出来，这份情义，他当时确实很感动。
偏偏这个时候，陈芳怀孕了。
两个人看着验孕纸上两个红杠，脑袋一下就懵了，工作刚刚稳定下来，才给家里寄了五万块，怎么就出了意外呢？
“要不，生下来吧？”尽管曾强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这么说了一句。
“生下来，跟着我们住在这个破屋子里？隔壁左右住的不是小姐，就是吸毒鬼！？”陈芳有些着急，她实在不忍心让孩子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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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面前，只有一条路：流产。
陈芳当时年轻，不太懂，而且经常看到路边广告宣传：“无痛人流，睡一觉的美好享受。”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应该是个像拔牙一样的小手术吧。
周末，曾强和陈芳来到了深圳市人民医院，准备做人流。医生开了一大堆检查和手术的单子，两个人问了一下大概价格，全部费用算下来居然要四五千块钱。
“医生，可以便宜点吗？我们没钱？彩超可以不做吗？”曾强小心翼翼地问医生。
医生头也不抬，说：”我这里又不是菜市场，不还价！彩超怎么可以省？不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怎么流？“
可是，关系好的几个工友都是穷人，而且各有各的难处，借了一圈，曾强只借到了一千五百块钱。
曾强找到老乡李豪时，他问曾强：”你借钱干什么啊？“曾强和李豪关系很好，就把事儿说了。李豪说，“打胎呀，这事儿简单的要死，我几个月前就带女朋友做过一次！”
曾强忙问他是在哪里做的？多少钱？
李豪说：“咱们租房的地方，不是有三四家小诊所吗？都可以做。这是小手术，那些大医院啊，要你做各种检查，就是为了多要你的钱！我上次一共花了五百多块钱，就全部搞定！”
当晚，曾强就告诉了陈芳这个消息。其实，每天上下班，他们都看到那些小平房，门口贴着大大的“人流”。
看着那黑漆漆的诊所，一个医生从儿科到耳鼻喉到妇科，什么都看。陈芳有点不想去。但曾强却说：“别人都可以去，就你金贵？人流是小手术，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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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不过曾强，陈芳和曾强一起走进了”金医生私人全科诊所“。
陈芳紧紧抓着曾强的手进了诊所，靠门口处放着一张就诊的桌子，一个男人正在接待病人，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样子既是助手，又是护士。
陈芳坐在长椅上等着，在他们前面还有几个看穿着打扮应该都是附近的工人和民工。有的是看感冒的，有的是小孩发烧打针，还有一个腿上划了个口子。
金医生似乎很有经验，啥病都可以应付。
轮到他们了，曾强把情况说了一下，金医生告诉曾强和陈芳手术费用加术后消炎药450元，今天做完就可以直接回家。
陈芳打量了一下诊所，诊所有里外两间，外面摆设着柜子，柜子是一些药品。另一间有一张床和几个座位，看样子平时是注射室，帘子一拉就是手术室了。
医生让他们先坐一下，他做一下准备，要消毒一下刮宫的器械。
金医生笑眯眯的说：”没事，在医生眼里没有性别。这附近工厂的打工妹都在我这弄，我经验丰富，忍一下很快就好。“
躺上去吧！曾强放开了陈芳的手，让她躺上去：”放心，我在外面等着。“
金医生给陈芳吃了一颗米索前列醇,他说可以软化宫颈。然后，就让她躺在妇科检查椅上，开始做人流手术。
随着器械扩宫，刮宫，很快陈芳就觉得疼得受不住了。
金医生却很淡定，说：“忍一下就好了，你又没钱做无痛人流，只能这样忍着。”
陈芳度秒如年，一刀刀，她感到小腹的疼痛，传遍全身，让她浑身直冒冷汗，快要虚脱了。她非常后悔，为什么任由着曾强经常不戴套，为什么自己不学习一点避孕常识，甚至她后悔，为什么要跟曾强同居，为什么要发生性关系？为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女人承担，明明当初是两个人的快乐。
突然，陈芳感到下体一股热流，她看到自己的血涌出，流到了地上，还有金医生的双手和白大褂上。
金医生慌了，跑出去喊曾强。
“她太娇气了，一直在乱动，子宫穿孔了！你们赶紧送她去大医院抢救，不然会死的！”金医生说话的时候，满头大汗。
120很快赶来，陈芳被直接送入手术室。
“病人子宫穿孔大出血，需要切除子宫，快签字！不然病人就没命了。”
曾强大惊失色：“切除子宫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医生吼道：“什么时候了，救命第一！”曾强颤抖着手往手术单上签了名字。
5
曾强也是一脸的内疚：“我会和你结婚的，不会生孩子没关系，我们领养一个就好。”
当天下午，医院又通知，手术费住院费还差一万多，让曾强快点交，气急的曾强才想起要找黑诊所的金医生算账。当时见陈芳子宫穿孔，金医生吓得拿了两千块钱让他们去医院，曾强才有钱交了手术费。
曾强急匆匆赶回诊所，很快又回到了医院。
他沮丧地告诉陈芳：“那个黑诊所已经关门大吉，金医生也早都吓得逃跑了。”
没办法，曾强只得找了老板说明情况要回了压金，还找了老乡借了钱，终于凑齐了一万多把医院的费用补上。
为了省钱，曾强让陈芳转到最便宜的六人间，为了省钱，曾强不敢要陪床，晚上都在医院的某个角落铺个竹席对付一宿。
曾强每天跑去问医生最快可以什么时候出院，曾强担心那一天天的住院费用，自己无法承担。这么大的切除子宫剖腹手术，一周后，曾强硬是催着陈芳捂着疼痛的伤口出院了。
日子渐渐又恢复了平静，一年后，曾强和陈芳还了欠的医疗费，去了广州。
曾强去批发档口批发一些服装去学生街摆地摊，几年后在大学城附近租下了一个店面，开始卖服装，周围都是大学生，生意挺不错的。
随着收入增多，曾强的心结也越来越重，这个心结就是：是否娶陈芳。
从情感上来说，陈芳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而且还因为自己失去了子宫，肯定是要娶她的。可是，从理智上来说，曾强如今一年卖服装，也可以收入二三十万，想找个健康漂亮的老婆，太容易了。
一年又一年，陈芳每年都问曾强何时结婚，曾强总是有扯不完的理由，不是生意没稳定，就是没买房，要么就是贷款没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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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陈芳26岁这年，她抓到了曾强和一个女孩在酒店里开房，女孩傲气地举起左手无名指对陈芳炫耀：“这是他上周买给我的钻石戒指，我们已经订婚了！你这个不能生的女人，怎么还有脸缠着他？我要是你啊，早都去死了！”
陈芳伤心欲绝、怒火中烧，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明明是因为他不舍得花钱，非要去小诊所，才害了她一辈子！
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全毁了，爱情也失去了。而曾强却什么都没有失去。凭什么？！
曾强请她原谅，求她放手，自己家三个姐姐哥哥又是残疾人，家里还指望他传宗接代。曾强一遍遍地道歉。
陈芳还是心软了，强扭的瓜不甜，相爱这么多年，何必要拖着他？不如放手。
陈芳整理曾强没有带走的东西时，在旧柜子里发现了一张收据：“今收金医生三万元整，本人（曾强）及陈芳承诺放弃追究陈XX医疗事故的责任。”落款人是曾强歪歪扭扭的字迹，日期是五年前自己人流手术的第二天。
原来金医生赔了她三万元，难怪后来曾强忽然就有了做生意的本钱！可是他居然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太无耻太恶毒了！这三万块，是自己子宫被切除的赔偿金！卖子宫的钱，他凭什么要！
陈芳咬牙切齿，哭了一夜。天亮时，她打电话给曾强，要求他周六上午八点来出租屋拿行李。
几天后，曾强来了，陈芳指着行李说：“我都整理好了，你走吧，我永远不想看到你。”
说完，陈芳把一杯冰水递给曾强，曾强接过来喝了几口，说“怎么有点咸？”
一杯“盐汽水”下肚，曾强感到越来越晕，开始呕吐……
“曾强，你为什么收了那庸医三万块钱不告诉我；我被你害得生不了孩子，你却不要我了！有钱了就变心了。我要你死！我给你下了亚硝酸盐，我听人说只要一点点就能死人，以前的工友现在是保安，管理实验室，我找他偷偷买了……”
曾强大吃一惊，他连忙伸手去抓陈芳，“陈芳，对不起，我错了，救我。”
看着曾强倒在地上，嘴唇发紫。陈芳忽然害怕起来，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本性纯良，看着眼前这个她深爱过的男人即将死在自己面前，她惊慌失措。最终拿起手机报警。
坐在警车上，陈芳一脸冷笑，她轻轻对自己说：“自从失去子宫那一天起，我早已经死了。”
- END -
毒姐
一场重病 隐居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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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姐讲故事隐居云南，静心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