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滚过床单的前任成为邻居之后

　　01到兰州时，天色灰蒙蒙的。刘萌萌坐车到西关十字，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她想起早上和王启吵的那一架，天崩地裂，肝肠寸断，原本想告诉他到兰州出差的话也无意识的咽了回去。结婚三年，感情就淡的像白开水，难道相亲得来的婚姻真的不可以托付终身？

　　满怀心事的走进一家店，要了一碗醪糟汤和酸辣粉，对着窗外的人群发呆。卢玉森发来信息，干嘛呢？听说今天晚上有雨，记得带伞，下班早点回去。

　　嗯，谢谢。刘萌萌长叹一声，酸楚的想，曾经一生一世都再也不想见到卢玉森，没想到搬进阅海万家之后才发现，他就住在对面的单元楼里。

　　五年前，刘萌萌失恋之后在同学会上和卢玉森拼酒，大醉之后，两人稀里糊涂的滚了床单。第二天醒来，不约而同的，刘萌萌客气的说，那个，早餐就不一起吃了，我还有事。

　　卢玉森也皮笑肉不笑的扯动嘴角，嗯呐。放心，昨晚发生什么，我早忘了。

　　从酒店出来，刘萌萌向左，卢玉森向右，他们无声无息的用目光碰撞着彼此，转身，离开。风里夹着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脸上，空气冰凉，刘萌萌的鼻子抽搐着，她被一种漫天的酸楚席卷着，踉踉跄跄走在路上。

　　卢玉森离开前，问过刘萌萌，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刘萌萌虚弱的笑着，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不指望香车宝马，别给我添乱就行。

　　好像曾经想过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英俊？体贴？或者卓尔不凡的？那些漂亮又美好的词汇的后面似乎隐藏着五彩缤纷的梦。

　　刘萌萌怀揣着梦想，直到它们在现实面前摇摇晃晃，甚至支离破碎。

　　于是，再也不谈喜欢这两个字了。合适就好，稳妥就好，融洽即可。

　　刘萌萌从青铜峡市下属的一个偏僻山村里考到上海，又回到银川，头衔粱锥刺股的考上公务员，绝对不是为了和卢玉森这样的穷小子结婚，从而再过上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日子。

　　卢玉森虽然是银川土著，可他爸妈都是下岗工人，家里有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每一分钟都盼望着能娶个世家女子，也好少奋斗几年。

　　都是成年男女，不过是在酒精的麻醉下，把平日积压在心里的烦恼和愤懑释放出来，享受了一次肉体的欢愉，明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理想人选，当然谨慎的相互再见，甚至希望永不再见，那才是妥善的解决方法。

　　不成想，前几年大规模的给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人员分配福利房，阴差阳错的，刘萌萌竟然和卢玉森再次不期而遇。

　　卢玉森的老婆是妇幼保健院的大夫，他倒是热情的给双方介绍认识，末了，还亲热的说，萌萌，有什么事儿能用得上的随时招呼，咱们都是老同学，别客气。

　　王启也极力撺掇，咱俩也没多少人脉，有个熟人在妇幼，看个病也方便。谈笑间，王启就自作主张的把家里做的卤鸡爪给卢玉森家送去一盘，刘萌萌何尝不知，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也就顺水推舟的和卢玉森一家来往了起来。

　　毕竟曾经有过肌肤之亲，刘萌萌有时和卢玉森吐苦水，说起和王启之间的鸡毛蒜皮来，总能得到他恰到好处的安慰。偶尔，两人正大光明的去喝杯咖啡，遇到熟人，刘萌萌总热情的介绍，这是我男闺蜜卢玉森，我们是邻居。

　　结婚三年，刘萌萌的肚子始终没动静，婆婆急了，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我听说，要是子宫受过伤，就很难怀上。

　　婆婆退休前是中卫某个医院收费处的，大略晓得一些医学常识。刘萌萌比王启大两岁，自打他铁了心娶了她，婆婆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刘萌萌自然明白婆婆的言下之意是自己没嫁人之前说不定流过产，子宫壁太薄，容易导致不孕。她多想反驳，放屁，姑奶奶一清二白！可是，她真的流过产，多少树影斑驳的往事除了烂到肚子里又能怎样？除了装傻充愣，只能对婆婆的话充耳不闻。

　　瞒着王启跑了无数次医院，中药西药吃了个遍，肚子还是没动静。王启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每天泡在学校里勤勤恳恳，刘萌萌说了无数遍让他也去妇幼查一查，他都恶狠狠丢来一句，丢人不丢人，碰到熟人或是学生家长怎么办？

　　这一句话就把刘萌萌给噎了回去。大概是自觉理亏，她一下班就手脚麻利的做饭、洗碗、洗水果、拖地、洗衣服等等，当初在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娇娇女现在煎炸烹煮样样精通。

　　卢玉森某次忽然一脸忧伤的对刘萌萌说，萌萌，你瘦了！

　　这一句话，刘萌萌的眼泪差点掉下来，那一瞬间，她几乎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世俗又残酷的没有考虑一下卢玉森？可是，她又高兴，有一个像卢玉森一样的男人体贴又温柔的陪着她坐在烧烤店里喝啤酒，说心事，谁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

　　入住的酒店就在南关十字，刘萌萌饭后决定步行回去，顺便看看兰州的夜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忽然听到卢玉森的声音，再一恍惚，正前方有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正搂着一个女孩子的腰说着什么。

　　夹克是刘萌萌和范丽一块到百盛给卢玉森买的，她再熟悉不过。夜风微凉，刘萌萌的手抖了又抖，她拿出手机拨号给卢玉森，他没接。

　　他的身影在人群中渐行渐远，刘萌萌说不上为什么，口干舌燥，失魂落魄。脑海中骤然回闪到那一年的夏天，卢玉森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她也曾托着腮帮子对着他的背影发过呆。

　　他骄傲又自负，穿着白衬衫，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叮叮当当的在校园里来来去去。他也曾殷勤的带着家里炸的麻花在宿舍楼下等她，嘻嘻笑着说，我妈寄来的，尝尝？

　　你们是老乡，卢玉森帅气不说，脾气又好，在一起吧？同宿舍的姐妹嘻嘻哈哈的打趣道。

　　人家又没明说喜欢我，我干嘛贴上去。刘萌萌心念一动，卢玉森当然对自己有意，否则干嘛几次三番试探。只是，嫁了他，以后的生活显然一眼就望到边，何苦来哉。如此想来，那一点点懵懂的爱意顺势深埋心底，在血淋淋的烟火色里愈来愈淡。

　　第二天办完事回银川的路上，卢玉森发来信息，昨晚喝醉了，看到有未接来电，见谅。同事到兰州出差，买了悦宾楼的点心，我给你家送了一袋，尝尝。

　　刘萌萌回了一个字：好。正在心绪杂乱之际，接到哥哥的电话，嘘寒问暖了一阵，说是想借钱在镇上开一家拉面馆。

　　当初刘萌萌压根没打算回老家生活，可是，母亲在电话里啜泣着，你嫂子和我合不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老了没个依靠，怎么活啊？

　　嫂子嫁进来之后，知道小姑子在首府生活，有房住、有车开，三天两头撺掇哥哥打电话借钱。刘萌萌明里暗里的倒贴了不少自己的私房钱，既恨自己的哥哥没出息，又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

　　哥哥在电话里说着说着，几十岁的大男人竟然哭了起来，说要是再挣不到钱，你嫂子就要离婚！

　　胡乱安慰了几句，刘萌萌只得答应想想办法。她靠在长途大巴的座椅上喘着粗气，满身的疲倦带着莫可名状的孤独感，鼻子发酸，泪水夺眶而出。

　　走到小区门口时，范丽老远就招呼着，萌萌，来来，我问你个事儿。

　　卢玉森最近有点情况不对啊，骚情的很，每天换一件衣服，不是说父母家有事，就是说同学聚会，再就是说给萌萌家调节夫妻感情，忙的很呐！

　　刘萌萌顿时语塞，尴尬的说，我，我。

　　范丽的眼神凌厉，带着探究的意味上下打量着刘萌萌，意有所指的说，如果有人借着朋友的名义暗渡陈仓，我的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

　　丽丽，你别误会，我没有……刘萌萌手足无措的解释着，眼睁睁看着范丽拂袖而去。

　　回到家，桌子上放着一袋点心，应该是卢玉森送来的。

　　王启打来一个电话，萌萌，你的蓝颜知己又送吃的来了，你好好吃着。我在父母家吃饭，不回去了。

　　原本在舌尖跳跃着的蜜甜豆沙味一下子如同嚼蜡，刘萌萌想，再也不能和卢玉森做朋友了，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蓝颜知己。

　　说话间，卢玉森的电话就来了，点心你吃了吗？

　　我有话对你说，见面再谈。刘萌萌闷声说完，拿上包包直奔坦途烧烤店。

　　我昨天其实到兰州办事。刘萌萌喝了一口啤酒，对卢玉森笑了笑。

　　卢玉森愣了一下，云淡风轻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遂即，他认真的说，你准备要孩子呢，别喝啤酒了。

　　卢玉森你算我什么人，凭什么这么关心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请不要这样好吗？刘萌萌胸腔内那股无名火愈演愈烈，几乎要喷涌而出。

　　那天早上，我一直想对你说，萌萌，嫁给我吧，我一定努力让你过的更好。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卢玉森惨淡的笑了笑，沉默了许久。周遭一片寂静，他的眼神像空旷的田野，漫天的飞絮纷纷扬扬的把两个人的思绪都拉回数年之前的那个早上。

　　刘萌萌痴痴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卢玉森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黯淡的就像空气中的尘埃。他幽幽的说，在最没有能力的时候，碰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除了默默放她走，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刘萌萌，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关心你吗？因为你是我暗恋着的姑娘，希望你一辈子都过的好，就这么简单，懂吗？卢玉森苦笑着挠了挠头发，起身坐到刘萌萌身边，小声说，放心，一个男人有点情况，只要我转身回归家庭，生活很快就平静了。你不一样，赶紧和王启要个孩子吧。我们，把从前都忘了吧。

　　时空仿佛停滞不前，又像是在某一刻忽然重新拉开序幕，把烧烤店里嘈杂的划拳声、摇骰子的声音和说话声一一灌到刘萌萌的耳朵里。

　　她有些心疼对面的这个男人，仰或是疼惜自己，明明没喝酒，却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剧烈的燃烧着，不禁呵呵呵的笑了几声，又低声啜泣起来，良久，刘萌萌头疼欲裂，把害怕自己生不出孩子，哥哥又来借钱的事儿一股脑都对着卢玉森说了出来，还说了什么，自己都忘了。

　　第二天醒来，空气里飘散着白米粥的清香。

　　老婆，起床吃饭！王启笑着耳语，卢玉森那小子，在外面搞事情，被他老婆狠狠训了一顿。昨晚上连夜送来一个存折，说是自己的私房钱，先借给咱哥开面馆，啥时候有钱啥时候还。他要是不说，我真怀疑，他和你有一腿呢，嘿嘿。

　　我呸，我什么时候和他有一腿的，我看得上他吗？刘萌萌想起那一年记忆中穿白衬衫的少年，想起兵荒马乱的青春，想起错过的人和爱，眼眶里泪花直闪。

　　哎哟，都说怀了孕的女人情绪化，真是这样！我就是妒忌呗，你老和他说悄悄话，我倒是像个外人。快，吃早餐喽！王启阳光灿烂的脸上满是宠爱。

　　我怀孕了？谁说的？刘萌萌吃惊的说。

　　你忘啦，上周不是到范丽那儿检查了吗？咱俩吵架，都没去拿单子！王启嘿嘿嘿的笑着。

　　刘萌萌咽了一口唾液，她摸着卢玉森送来的折子，手发抖，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恍如隔世一般。

　　晚上，一个学妹从上海打来电话，诉说自己失恋后的苦闷。

　　刘萌萌若有所思的说，有些人注定了会转身不见，何必强留……

　　放下电话，窗外漆黑的夜色里，一点半点的星光闪啊、闪，曾经执着向前，相信爱情，怀疑过人生，终究是挣扎着蜕变为另一个自己。走过的路，遇到过的人，熟悉的高楼大厦和乡村小径，一一呼啸而过，无论往事多么令人泪流满面，命运之手仍把它们化作灰色的沙画，时光的风吹来，一点点从指缝间溜走，我们只能眼含热泪向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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