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皮
引子：美人骨，世间罕见，有皮者，而未有骨，有骨者，而未有皮。然，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而未见骨相。
一一《一生一世，美人骨》
……
当梨落走进这个房间时，看见墙上的这些美到让人“窒息”的照片，心中大大颤抖了一下，牢牢抓着时小言的手臂，怕得躲在他身后，白絮和时小言却只是觉得有些作呕，不禁皱起眉头，捂了捂鼻子。
“美吗？”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突然在他们身后阴森森地说了一句。
“哇啊！”梨落吓得一把抱住了时小言。
白絮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正双手交叉在胸前，安静地在椅子上坐着，是他，白絮的第二个患者，听说是搞艺术的，后来却变成了痴迷于美人皮的变态杀人犯，看上去三四十岁了，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刀疤，别人都叫他老迷。
老迷听到梨落一声喊叫，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伸出食指轻放在自己的唇上，看着梨落意味深长地说道：“嘘，美丽的姑娘，你最好安静一点，不然我可不保证不会把你变成墙上的她们哦……”
梨落四处张望了一下照片中的女人，吓得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时小言安抚着把她拉到一旁坐下了。
白絮放下背包，拿出纸笔，在老迷桌子对面坐了下来：“你好，我是白絮。”
“嗯……”老迷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神上下打量着白絮，“资质不错，细皮嫩肉的，就是可惜……不是女人，不然把你做成洋娃娃，一定是一件很美的艺术品。”
白絮心中微微颤了一下，这个人还真是危险，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些所谓“艺术”的东西，不过幸好他腰以下的地方都被绳子绑住固定在椅子上了，所以白絮心中也放松了些。
“在你眼里，最美的洋娃娃艺术品就是人皮吗？”
“不，最美应该是美人皮才对，精致细腻，天使一样的面庞，经过层层保养而剥下来的皮，那才是最美的艺术品。”说着，老迷的视线缓缓移向墙上的那些照片，那些他用美人皮做成洋娃娃的照片，表情很是陶醉。
白絮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会觉得人皮做洋娃娃是最美的？你每天看着这些……”白絮瞥了眼照片，洋娃娃的衣衫是鲜血染成的，眼睛里似乎充满着怨气，在盯着他，不由得颤了一下，赶紧移回视线。
“咳咳，你每天看着这些，就不会感到恐惧，或者说是愧疚？”
“恐惧？愧疚？”老迷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白絮有些疑惑，但也不好打断他，跟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的确是需要耐心的。
不过过了一会，老迷便又恢复了陶醉的神色：“这么美的艺术品，我只会沉浸在其中，恐惧就别开玩笑了，至于愧疚嘛……”
老迷思量了一会：“她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何况我现在是在帮她们实现愿望啊，我凭什么愧疚？”
白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问道：“你说什么？活生生地剥开她们的皮做成洋娃娃摆在橱窗里任人观赏，这是帮她们实现愿望？”
老迷嘴角一弯：“这些女人不是最爱自己的脸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渴望得到别人聚集过去羡慕的目光，什么倾家荡产整容啊，饿死累死也要花钱化妆啦，就像她……”老迷的视线突然看向梨落，吓得梨落一懵，不禁反驳道“我这是淡妆，不是浓妆！”
老迷白了她一眼：“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淡妆浓妆之分，其实我有时候挺搞不懂你们女人的，三十好几了，把那张脸整得像花猫一样，是想吸引男人的目光，还是想钓凯子？”老迷的语气很是厌恶。
“你才三十好几，本姑娘我二十五！”梨落生气地瞪着他，她明明穿着粉红裙子，扎着高马尾，除非是眼神有问题才会说她三十好几吧？
“别闹，坐下。”时小言把梨落拉回椅子坐下，又拿起笔盯着老迷看了一会，细想了一下老迷刚才说的话，三十好几？口误有时候说出来的反而是真相。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对美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不一定化妆的都是浪荡的人吧？女为悦己者容，谁都不想出门被人觉得是丑八怪吧？”
老迷先是盯着他看了一会，那种眼神好像是在鄙视他，或者说是认为白絮说的话都很好笑：“女为悦己者容？那还不是为了让男人看她吗？”
白絮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好吧，还是回归主题吧。
“你很喜欢洋娃娃吗？”
老迷毫不犹豫地摇头，淡然回答道：“那是女孩子家家的玩意，我只是喜欢用美人皮做成的洋娃娃罢了。”
“那不知道在你所有的……的‘艺术品’里面，你最喜欢的作品是哪一个？”
“那个，最中间那个。”老迷转头望向墙壁中央的一个红裙子的洋娃娃，那个洋娃娃与别的相比并无不同啊。
“你知道它是用谁的皮做成吗？”老迷望着红裙子洋娃娃，语气显得有些落寞。
白絮其实不感兴趣，但还是附和着他：“谁的？”
老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移回了视线，眼神盯着白絮，缓缓开口道：“我妻子的，最美的艺术品。”
“什……什么？你妻子？”白絮惊讶地低头看了眼他的资料，他的确是有个妻子，但资料上没说他把他妻子也做成洋娃娃了。
“对，我妻子，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老迷的语气很坚定，应该不是在说谎。
白絮有些生气，质问道：“既然是最爱的女人，为什么还要杀了她，做成洋娃娃？”
“为了……”老迷又转过脸看着红裙子洋娃娃，“和她永远在一起。”
闻言，白絮更加不解了：“你既然想跟她永远在一起，那为什么要把她做成洋娃娃？还有，你把她做成洋娃娃的理由，也是你把别的女人做成洋娃娃的理由吗？”
“我刚才回答过你了，我把她做成洋娃娃就是为了跟她永远在一起，至于其他女人嘛……我只是觉得她们的皮很适合做成洋娃娃，最美的洋娃娃，最美的艺术品。”
白絮有点懵了，做成洋娃娃就是为了永远在一起？这什么逻辑，他很会把人绕进圈里啊。
白絮只好换一个话题：“那么，你是怎么发现用人皮……”白絮说这话时意识到老迷的脸一黑，便立刻改口，强调地说道：“美人皮！你是怎么发现用美人皮来制成洋娃娃会是最美的艺术品呢？”
老迷低下头仔细回忆着：“其实一开始是从小说里看来的，可是一直没敢尝试，后来在我杀了我的妻子时，我想起了小说里这个情节，才抱着好奇心，第一次尝试着去制作这个美人皮的洋娃娃，后来我发现，原来真的很美，美到让人窒息，可以为之神魂颠倒，后来我就越来越痴迷于这种艺术了。”
白絮见老迷说这话时，神情竟然还有些为之骄傲，他略带怒意，问道：“难道你杀了那么多女人，做成洋娃娃，现在被抓起来关在这里，你还是没有一点负罪感吗？”
老迷微微皱起眉头：“负罪感？要想成就艺术，难道不该付出点什么？不过是几张美人皮罢了，我为什么会有负罪感？你这个小伙子就那么爱伸张正义吗？”
话落，白絮气得突然站起来，正要指责他时，却忽然想到什么，还是及时忍住了怒气，胡乱抓起桌上的纸笔：“我觉得我们可以结束这次谈话了。”说着，白絮转身就走，时小言和梨落也不得已终止了分析，站起身。
在白絮快要走出门时，老迷神秘一笑，在他身后淡淡地说了一句：“相信我，你出了这个门口，就会回来找我的。”
白絮刚走出精神病院，便被身后追赶来的时小言一把拉住胳膊，劝道“别太冲动，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已经收到法律的惩处了，有没有负罪感不重要，只是我们的采访不能停止，既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报道，也是为了能够治好他。”
时小言耐心劝道，梨落也合上笔记本，走上前来：“我刚才已经分析得差不多了，老迷在看着红裙子洋娃娃时，垂下了眼角，眼神比跟你说话时柔和了许多，那种神情是一个男人对他心爱的女人的一种心疼，或者说是爱意吧，当他转过头回答你问题时，他看着红裙子洋娃娃的眼神是依依不舍的，这是演不出来的。”
白絮疑惑了一下：“这么说，他是爱他妻子的？”
梨落点头，时小言随后附和道：“而且我看得出，他对化妆的女人很抵触，那个‘三十好几的人’绝对不是随口一说的，以我那么多年的经验，他指的应该是他的妻子，而且随后他说的那些，我总觉得那些话对梨落说是逻辑不通的。”
时小言低头想了一会：“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只说给梨落听的，也是说给他妻子的，还有，他对‘女为悦己者容’这几个字很不悦，不过具体原因我们还不知道，而且那句‘永远在一起’到底什么意思，既然是他妻子，他根本不需要把她做成洋娃娃才能永远在一起啊？”
“没错，我们还没得到完整的答案，这样也没法跟院长交代，你不是也很好奇吗？所以还是先忍忍吧。”梨落拉着白絮的手臂，形成一种有意无意要拉着他走回去的趋势，时小言见状，也上前搭了把手，抓着白絮另一个手臂。
白絮一下就看穿他们，不耐烦地抽回手：“好了好了，我自己走回去。”
三人回到房间，推开门见老迷还在那坐着，老迷见白絮回来了，看着他，嘴角缓缓扬起一丝神秘的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以后办事可别冲动了，坐吧。”
白絮努力缓解情绪，重新坐到椅子上，翻开笔记本：“抱歉，是我冲动了。”
老迷满意一笑：“看你态度还不错，还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白絮轻咳几声，整理了一下脑回路：“其实我还是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你的妻子，才能跟她永远在一起？”
老迷立刻收回笑容，脸一下黑了起来：“抱歉，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他越是不想回答，白絮就越是好奇，并且觉得这肯定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地方。
“不想说就是不想说，没什么原因。”老迷说着拿起桌上的水杯，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看上去似乎在掩盖他的心虚。
“不想说？你在心虚什么？”
闻言，老迷猛地抬起头，眉头一挑，眼神有些愤慨地瞪着白絮，正要开口骂他，白絮却提前看出他的怒意，赶紧安抚他：“先冷静点，你不想说就算了。”白絮又给他倒了杯水，“要不你先休息一会，我们出去回避一下。”
老迷点头，三人便走出房门。
走到离病房有一定距离时，白絮立马止住脚步，拉住梨落和时小言：“快把你们的笔记给我。”
“做什么？”时小言半信半疑地拿出笔记本。
“他现在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我猜测，这个问题的答案说不定就是他所有行为的解释，但他不肯回答，所以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两人点头，把笔记本交给他。
白絮把三本笔记本摊开来，放在楼道的长椅上，仔细研究他说的每一句话，和对他心理的剖解，白絮边观察着，时小言边说出了自己的分析：“一个人不愿意说的东西，并且能让他闻之失神，一定是曾经受过的某一段伤，你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线索，结合起来，再用《FBI心理操控术》里面说的方法，看能不能诱惑他说出实话。”
白絮点头，在时小言和梨落标了重点符号的地方反复推测，尝试结合在一起……
等等！
老迷：“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淡妆浓妆之分，其实我有时候挺搞不懂你们女人的，三十好几了，把那张脸整得像花猫一样，是想吸引男人的目光，还是想钓凯子？”
老迷：“女为悦己者容？那还不是为了让男人看她吗？”
老迷：“对，我妻子，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老迷：“我是为了和她……永远在一起。”
白絮：“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你的妻子，才能和她永远在一起？”
老迷：“抱歉，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梨落：“他是爱她妻子的。”
白絮猛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
“抱歉，让您久等了，您没事了吧？”白絮若无其事地走进房间。
老迷看起来已经好多了：“没事，你坐吧，还有什么就快问吧，我有些累了。”
白絮点头，却没开口，而是沉默了良久。老迷觉得奇怪：“你在想什么？”
白絮见他耐不住先问了，不禁一笑，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在想，你把你出轨的妻子做成了洋娃娃，又会怎么处理给你戴绿帽子的那个男人呢？”
“什么？你说什么？”老迷果然被激怒了，怒意一瞬间到达了极点，本能地想站起身，却无奈被绳子束缚住了，只能是敢瞪不敢动。
白絮不过随意说了一句，时小言却见他如此激动，料想白絮猜测得应该是没错的，便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白絮会意，便站起身，走到老迷面前，却还是离他有一点距离：“看来我说的没错，因为你妻子出轨，被你发现了，你一时冲动就杀了她，你不能容忍自己最爱的女人背叛你，至于你把她做成了洋娃娃，是因为你还爱她，你希望把她留在身边永远陪伴你。也正如你所说的，这时候，你恰好发现用美人皮做的洋娃娃很美，很有艺术感，又因为你是艺术家，疯狂的痴迷于这种艺术，所以你专门剥下那些美人皮来做洋娃娃，以满足你自身对艺术的那种痴迷。”
老迷听罢，怒意渐渐消退，也不挣扎了，只是冷冷地看着白絮，嘴角缓缓扬起一丝不屑：“你很聪明。”
白絮回以一笑，微微俯下腰身：“谢谢夸奖。”
随之，两个男护士走进来拉起老迷，时小言和梨落去跟院长交代情况了。
就在白絮以为事情都解决了的时候，老迷在走过他身边时，在他耳边幽幽地说了一句：“你的确很聪明，可是你永远也无法知道，那具男人的尸体在哪里。”说罢，老迷便被带出房门。
白絮心下微微一震，猛地回过头，却只望到老迷离去的背影，而看不到他嘴角神秘的笑意。
一个月后，警方接到报案，说西郊一处被警方之前封锁了的别墅突然着火了，后来警方搜查别墅，在别墅院子的一口被锁着的井里挖出一具男尸，尸体已经腐烂，一些小昆虫从他的鼻子，耳朵里慢慢爬出来，死得很恶心。
白絮看到这则新闻，背后一凉，突然想到老迷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