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走错了房间的新婚之夜
文/圈圈
1
美月的不幸源自她新婚那夜。
她只记得被灌了很多酒,没等到新郎周定进洞房就醉死过去。
半夜被尿意憋醒,晕晕乎乎地去外边上厕所。回来时,不知道怎么就错进了隔壁的房间。
周定的堂哥周海的房间。
等第二天一大早美月醒过来,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媳妇茶喝不成了,周家把美月的爹妈请了过来。
美月扑进她妈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海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口气硬梆梆的,我这不是也喝多了吗?发生过什么事儿一点印象没有。
美月娘俩恨不得捶死他!
美月爹不像娘们,哭哭啼啼地只知道叫嚷,他抽了两袋子旱烟,问周家人,打算怎么办?
这时候周海的语气有了点变化,他对美月说,你要是愿意,就跟我过。
周定在众目睦睦之下被戴了帽子,他不可能再要美月,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堂哥。
但美月怎么可能愿意!
周海周定虽然说是堂兄弟,可两人差太多了。
周海的父母很多年前就死了,是周定家把他养大的,所以他和周定的房间才会只隔了一堵墙。
周定相貌堂堂,是有名的美男子,周海却比他大十岁不说,他十七岁时从树上摔下来,瘸了腿,脸也破相了,留了个拉拉碴碴的大络腮胡子,要不然也不会三十多了还没娶上老婆。
可哪个姑娘不爱俏?美月还是村里一枝花,她从没想过跟野人似的周海过日子。
2
美月不管不顾地跟爹妈回家了。
那时候,她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周定能来接她。
假如周定能接受她,那她一定做牛做马感恩戴德地好好伺候他,还有他爸妈。
可是,美月家等来的却是周海的话,他愿意再出五千做彩礼,之前周定家给的那些也不用退了。
五千啊!
那个年代,农村娶嫁一般彩礼两千都算高的,何况,之前跟周定订亲时,周家就已经出了五千彩礼,外加一些家电。这曾经让美月在村里昂着头走路。
美月爹妈凑一块嘀嘀咕咕了几天,她妈就来劝她,闺女啊,周海这么诚心,你跟他过日子,不会亏了你。
她妈还愿意绕着弯劝她,她爹就没那么客气了。他敲着烟杆子冲美月直吼,你还指着能跟周定?这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那天早上的事了!你让你妈告诉你,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你还有脸了你!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你不想跟周海,行啊,老子看现在哪个男人还敢要你!
美月爹最后放话给她,要么跟周海过,要么滚出这个家门。
美月妈就眼泪汪汪地对美月说,女人名声坏了,就难嫁到好人家。
何况,美月要是不同意,那就得把之前周家的聘礼全还回去,可那些都已经被美月的大哥用了,要还,她家就得借钱。
美月大哭一场,最后妥协了。
能怎么办呢?出了那种事,谁还敢娶她?他们都在说美月白兔一般的胸脯上,被周海掐出不少红印。
他们把美月的不幸当作消遣,怎么会给她一个好日子?
可她还得活下去,还要嫁人,周海能表态,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美月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更绝望。
也不知道美月爹是怎么跟那边说的,周海来接她了,起码把面子圆上了。
跟着周海出门时,美月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她妈怕她闹起来,就低声说,你要往好处想啊,你现在上头没有婆婆,日子会好过不少。
3
美月迫于压力不得不跟周海回家,可她真没办法接受周海。
第一天晚上美月就想逃,可是很快被周海抓回来,一巴掌甩在脸上。
周海从来就不是个温柔的人,动起手来毫不含糊,所以虽然瘸了腿,但村里人都惧怕他。
美月都是他老婆了,打自家老婆仿佛天经地义。
那晚,美月被他欺负得哭了一晚上。
周海摸了一把美月的脸,粗声粗气地说,哭什么哭!老子是你男人!
美月转过脸咬着被子,不理他。
没过几天,周海说要搬家。
之前他光棍一个,跟叔婶住一块也没什么,但现在有老婆了,并且老婆还曾经是堂弟的准媳妇,他肯定不乐意再一块住下去。
于是,怎么说都要搬,而且还搬得挺远,
农村建房子不需要太多钱,材料山里就有,早前周海就已经准备好了,人工就是村里人,工钱都不需要,管饭,每天发包烟,以后谁家有事了,周海再按天还回去就行。
起先周海担心美月闹脾气不肯做那么多人的饭,可她答应得很痛快。
她也想早点搬走,她一点也不想再看到那张让她尝尽耻辱的床!
自从出了那件事,美月就没见着周定,听说,他去城里散心了。
美月觉得难过,可也松了口气,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人。
他们曾经一起花前月下,一起互诉衷肠,结果却这般滑稽可笑。
4
新房快建成的时候,周定回来了,周海不在家,美月去溪边洗床单,挑了满满两大桶回来。
突然她肩头一松,原来周定把扁担接过去了。
周定没叫她嫂子,还是叫她美月。
他说,美月,你……还好吧。
美月蓦地就哭了,什么叫好?嫁给一个粗俗的野人能叫好吗?
周定手忙脚乱地想替她擦眼泪,扁担掉在地上,刚洗的床单又弄脏了。
美月突然醒过神来,推开周定的手,把床单捡进桶里又折回溪边。
前几天,周海带着她去乡里领了结婚证。他们那儿一般都是先办酒后领证,有些孩子都生了才去领证。周海却有些迫不及待。
结婚证让美月死了心,她现在是周定板上钉钉的堂嫂了。
她的名声已经坏了,不能再跟他有什么牵扯。
美月盼着新屋建好了赶紧搬过去,她和周定就住在一个屋檐下,免不了会见到。
周定却仿佛不知道似的,不是在菜园子,就是在溪边堵住美月。
他一脸忧郁,说他也不想把美月拱手送给周海,可是他得顾及他爹妈的脸面,所以只能对不起美月了。
美月尖叫,不要再提那个破事儿了!
眼泪扑簌往下掉。
周定忙哄她,好好好,我不提不提。
他又说,苦了你美月。我堂哥那人,不懂得怜香惜玉。
是啊,周海粗鲁,嗓门大起来能把门板震裂;周定却温言细语,连替美月擦眼泪的手都那么轻。
她的丈夫本该是这样的男人啊!
于是,美月没有拒绝周定伸过来的手。
后来,她也没有拒绝周定的更进一步。
即便她已经不再梦想嫁给周定,但心里,到底却仍然不甘。
5
美月搬去新家后,就查出怀孕了,也许是思虑过多,胎相很不稳定。
周海看中美月的肚子,她嘴刁,带着一股恶气故意折腾些难找的食物。
周海要是瞪她,她就挺一挺肚子,他也就拖着瘸腿去找了。
他们跟周定家渐渐没了来往,周定又往城里跑,很少回来。
美月生了一个儿子。
过了几年,她又怀上了。按政策,她不能再生了,可美月舍不得,东躲西藏好几个月。
孕期折腾太厉害,到生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死了。
醒来时,周海守在她病床前,胡子和头发都白了大半,像个流浪汉,看起来比她爹还老。
美月鼻头酸了下,问,孩子呢。
孩子好着呢,周海竟然还开玩笑说,还好长得不像我,像你,好看。
她摸着女儿的头,再看看眼前的周海,有些东西从心里悄悄地溜走了,让她能心平气地跟眼前男人说,去剃个头吧,难看死了。
这次难产把家底掏了空,女儿的降生又把新房子拆走一半,这还是看在周海是个瘸子的份上手下留情了。
美月妈哭她命苦,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美月反过来劝她妈,命还在,怕什么。
是啊,她还活着,她的孩子们也还好好的。
美月诚心跟周海好好过日子了,没了那股子怨气,周海也不是那么不堪,起码,他愿意拖着残腿好好地养他们娘几个。
再说,她不甘心又如何,命也容不得她不认。
她可以继续冷着周海,可她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鸡飞狗跳的日子又有什么好?岁月那么长,她也不想面目可憎地活着。
命运本就是踩在刀尖上跳舞,每走一步,鲜血淋漓。
6
美月再次见到周定是二十年后了。那会,她儿子考上了大学,女儿正在读高中。
是她主动找的周定。
不是诉旧情,也不是算老账。
她问周定要十万块钱。
周海前些年跟人承包了几亩山林,收益还不错。
但出了一次车祸,死了一个人,他的腿也彻底断了一条。
家里能凑的都凑去赔了,周海的腿却没钱治了。
美月想给周海装义肢,起码得五万以上,另一条腿还得打钢钉。
周定不肯,他愿意看在亲戚的份上,借五千块钱。
美月呸了一声,你打发叫花子呢?!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周定也怒了,你儿子不是二十了吗,上什么大学,赚钱打工给他老子装啊!
美月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不过我觉得你爸妈应该很高兴他们有个孙子。
周定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美月,不可能,就,就那么一次。
他当时只不过觉得没睡一次美月有点遗憾,所以才去撩拨她,得手之后就跑了。
美月也觉得讽刺。
是啊,就那么一次,那时候,周海每晚都睡她,可偏偏儿子却是周定的。
本来,她也不知道,儿子长得跟周定有两三分像也不稀奇,都是老周家的人。周海是自己折腾成那副鬼样子,要是脸上没那个疤,也不算难看。
还是儿子跟着学校义务献血,她看到了献血证上的血型,是B型,但她和周海都是A型。她住院的时候听人说过,两个A型的人只能生出A型或者O型的孩子,不可能生出B型的。
那时她就知道了,这个孩子是周定的。
她从没想过让儿子认周定,但为了周海的腿,她不得不利用儿子。
美月打听过,周定后来娶了一个富婆,比他大好几岁,两人只有两个女儿。
周定爸妈对此很有意见,他们就想要个孙子,可是儿媳妇岁数大了,生不了了。
要是被他们知道,肯定会闹腾出来。
美月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头发放到周定面前,我儿子的头发,电视里不都演么,拿头发做什么N检验就知道了。
7
周定真的拿头发去验了,果真是他的儿子。
要说他对儿子没念想那也骗人的,只是他很清楚,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老婆给的,所以,儿子的事一定不能露出去。
他不想失去现在的日子。
美月语气冷硬,你放心,我压根没打算让第三个人知道!
美月拿了钱就走,周定突然在她身后说了一句,我以为,你恨他的。
她冷哼一声,挺直背走了。
恨?是的,她恨过,还恨了不止一次。
尤其当她知道,那个所谓的她喝醉了犯了错的新婚夜,根本就是周家人设计好了的时候!
周定从来就没有看上过美月,她是村里一枝花又如何,她再能干又如何,根本比不上城里女人能给他的。
看上她的人,一直都是周海,只不过当时的美月压根瞧不上他。
周定就给他出主意说,他有办法。
他把美月勾到手,然后新婚夜故意灌醉她。那夜她根本没有进错房间,是他们把周海送到了婚床上的。
当然,那个婚礼,本来也就是周海和美月的婚礼。周定,从头到尾只不过在客串而已。
直到美月迫不得已,屈从了周海。
先前那些聘礼也都是周海的钱,他还另外给了周定一笔,要不然他也不会有钱频繁地往城里去。
刚知道这事儿那会,她是真的恨不得提刀杀了他们!
可她知道的时候,女儿都能替她烧饭了。
那些晚上,她趁孩子们都睡着了,她就把藏在枕头底下的刀拿出来,很想就那么一刀子砍在周海脖子上。总得有人为她的屈辱付点代价。
好几次,刀都架在他脖子上了,她却哆嗦了。
她下不手。
生女儿时,她大出血,是周海抽了血给她,后来血不够,他就跪在医院里一个一个地求人家抽血救她。一个大男人嚎得嗓子都充血了。
当时,她娘家人都放弃了。
后来医生说,她身上的血等于换了三遍才救过来。
她的命是周海跪来的。
周海算计过她,她也对不起过他;周海救过她,她也救他一回。
可是这世上的恩怨,并不是加加减减那样简单得能算清楚,也不是你捅了我一刀,我回一剑就能一笔勾消的。
他们已经纠缠了二十年,余生还要继续纠缠下去。
既然人生都是在泥潭里挣扎,起码这个男人没有踩着她往上跳,也只能就这么着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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