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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的暑假

2018-09-17 21:41:16 作者:97号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阿妈的暑假

  “阿妈”——大姐高中同学姐姐妈妈。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大姐在伊宁某重点中学上学时,与班级的几个同学情谊深厚,伍姐姐就是其中之一,她父亲是回族,她由维吾尔族母亲养大,她母亲非常喜欢大姐,大姐唤她为"阿妈",这样以来我们家的孩子也都随着喊她为"阿妈"。

  阿妈身材不高,略微黑红圆润脸庞上一双圆圆的眼睛鼻梁毛发都没有维吾族人明显特征,薄厚适中嘴唇,一说话便能露出镶嵌的金属假牙与耳垂上的两个典型维吾尔妇女的红宝石耳坠相得益彰,脸上总是挂着可亲笑容。她常年穿着维吾尔妇女穿的裙装,外罩一件那个年代所有妇女都有的款式的浅蓝色外罩,戴着包头的纱巾,纱巾的颜色经常变换。阿妈的命运坎坷,她是老伊犁人,幼年因为时局动荡,被枪误伤失去了胳膊,长大结婚有了伍姐姐后,丈夫又早逝,她独立要强,就凭着一只右手,在红旗电影院前做小生意,硬生生的把伍姐姐养大并供她上了汉族学校,后来伍姐姐考上了武汉某大学

  伍姐姐去武汉后,阿妈异常孤单,她有时会到我家串门打发时间,与妈妈唠些家常,与姐姐一起做做家务。一年暑假,伍姐姐没回来,阿妈向妈妈提出让我去她家住些日子,和她做个伴儿。当时,一来爸妈工作忙顾不上我们,二来想满足阿妈的愿望,妈妈就答应了,而我和阿妈实在是非熟悉,只是阿妈来我家时与她礼貌的问好,离开说声再见,所以心里也说不上乐意不乐意,只是舍不得自己家附近的小伙伴,妈妈让我去又不能说不去,也就一半难舍一半期待地跟着阿妈去了她家。

  记得当时在红旗大楼前下了公交车,跟着阿妈一直向东走,经过喧闹汉人大巴扎,上了一条绿树掩映大坡—这里就是东梁,再向左拐走进了一个典型的维吾尔族聚集的深巷中,来到一个大门朝西的院子前,阿妈说到家了。我抬头看看,那高高的夯土围墙上探出了几枝粗壮果树树枝,上面的果实已把树枝压的耷拉在墙头鸟儿不甘寂寞地站在枝头和墙头叽叽喳喳的叫着,院内飘来阵阵的果香,其中夹杂着杏树树脂的味道,推开有些褪色的原色大木门进入院中,南侧是枝叶繁茂的各类果树,青青的苹果、梨、黄里透红的杏挂满了枝头,地上散落着各种果实和绿黄相间的叶子麻雀则在地上大大方方的捡拾着食物,北侧一排粉刷成蓝色的房屋高大的果树和浓密葡萄架遮掩着,房子坐北朝南住着两家,阿妈家在西边,东边还有一家统一擦拭明亮玻璃窗干净的蓝色墙面就像是只住着一户人家,院子最东面有一个露天大大馕坑。站在屋前就能听到结满葡萄的架周围蜜蜂嗡嗡嗡忙碌声音,葡萄树根部的土上爬满了五颜六色太阳花,那朵朵的鲜花竞相张开了笑脸院落的的一切错落有致的排列着,主体蓝中点缀着其他的颜色,像一幅爱琴海风情庭院油画整洁有序幽静环境一下让我安静了下来,体会着一种朴素恬淡平和生活之美。

  阿妈家里的四壁也是蓝色的,只不过墙裙是深棕色的,推开纱门就是被擦洗锃亮的砖地,蓝色的炕上铺着典型的维吾儿族地毯,棕黑底色点缀着红黄蓝绿的民族风格图案,上面摆放着干净的被褥,用白色镂空蒙子蒙着,北墙上开着个小窗,过堂风吹过,一阵阵的花香味扑鼻而来。西屋是伍姐姐的房间,靠西墙的桌子上摆放着各式漂亮瓷器,有碗、盘、罐、瓶,有白底兰花的、有白底红花加滚金边的、有黄底蓝白花的,都非常精美。靠北墙放着一个单人俄式弹簧床,宣软厚实的褥子上铺着像俄罗斯妇人披肩一样的毛织床单,看着极其舒适,东墙上挂着一张伍姐姐十四五岁时灿烂笑容的大相片简朴不大的家给我的印象就是井井有条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满满的的异域风情。

  晚上我和阿妈一起在炕上休息,第一次睡炕异常的兴奋,一时无法入眠,阿妈用带口音的汉话开始和我叨叨,讲的最多的当然是伍姐姐小时候的事了,她是多么的想念自己的女儿呀!

  阿妈的新疆饭做的特别好吃奶茶和馕、揪片子、拉条子、炸馓子、回族风味的炒菜,那味道堪称绝世,每天我都是吃的肠满肚胀的。只是周围没有一家汉族,都是维吾尔族小孩,我们之间语言不通交流非常困难,但孩子的天性让我们克服了一切不便在一起玩耍,没有两天就和邻居家的孩子混熟,她们又带着我认识了这个巷子里其他院子里的小孩,都是年龄相仿的伙伴,不久这个院子已容不下我们了,我们已跑出了院外,到几个街巷之外的东梁边上的河里去玩耍了,因信仰关系,她们就在河边趟趟水,而我却非常想游泳,我在河里至少能飘起来,还能扑腾到很远,我立马下河试探,发现河水不深,这就放心大胆的在河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游着,嬉戏欢笑着,乐此不疲,把孤单的阿妈早忘到九霄云外,就这样从艳阳高照泡到了太阳没了踪影,等饥肠辘辘时才想起了阿妈,于是忐忑不安的穿着湿漉漉的衣裤赶紧和伙伴们往家里跑,推开大门就看见阿妈站在葡萄架下向大门处打量,一看是我本来紧锁的眉头一下舒展了,赶紧拉着我的手摸了摸我的头,虽然没有一丝的责怪,我可是非常的懊悔,低着头不敢吱声。等一顿美味的汤饭后,阿妈淡淡的告诉我:一下午出去找了我好几回,因邻居的孩子和我在一起,邻居家的阿姨安慰她呢。还叮嘱道:以后去远处要告诉她一声,不要像男孩一样再下河去游泳了,她不在身边不要跑的太远,如果上街她陪我去,如果想和小伙伴玩就在院子玩等等,我是使劲的点头答应。洗漱后,又在阿妈带口音的轻声细语中进入了梦乡,那一夜睡的特别的沉。

  从那次游泳事件之后,阿妈好像有意想将我向女孩子方面引导,往女孩子上打扮,阿妈用奥斯曼浓汁给我画眉毛,维吾尔女孩从很小就用这种植物挤出的浓汁画眉,所以她们长大后都有两道浓密黑亮的眉毛,用杏树树脂浆稀释后抹在我长长的头发上,阿妈告诉我她们小时候,都会隔一段时间就用这种树脂抹一次头发,这样坚持下去,头发会越来越黑、越来越密、越来越顺。我的头发抹上后像硬硬的发套扣在头上,连扭脖子都不习惯了,还要保持三天以上,睡觉一点也不舒服,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就是用海娜花给我染指甲,把彤红的花朵搅碎,好像还要加矾,晚上睡觉前放在十个指甲上,用葡萄叶包上,再用线缠紧,坚持十二小时,睡觉时直挺挺的伸着胳膊一动也不让动弹,十个指头像在燃烧,这下把我“折腾”的够呛,我开始想家了。阿妈又拿出了一条漂亮得真丝花连衣裙,那是伍姐姐小时穿的,浅米色的底子上开着朵朵暗红色黄色玫瑰花,还点缀着一些绿色叶片,胸前和下摆都缝制着荷叶边,非常的维吾尔,非常洋气,没想到就像是特意给我做的,刚好合身,我只感觉再漂亮也是别人的,再者我对穿花裙子有些抵触,但看着阿妈兴致盎然的样子,又不忍让她扫兴,就按她的意思,打扮就绪,阿妈笑嘻嘻地端详我半天,而我却一心想回自己的家了。

  那几天阿妈领着我串门,到了她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的家,我跟着她出了这家去那家,走遍了红旗大楼东侧的大部分地区,也没时间再与那些刚熟悉不久的伙伴玩了。阿妈每天早上将我打扮一番,然后牵着我的手出门,我每次都能看到沮丧的小伙伴眼巴巴目送着兴高采烈的阿妈带着我远去的目光,我只是越来越想家了,阿妈则兴致不减带着我早出晚归天天满脸的笑意,噢,那阵子我自己都能闻到阿妈和我浑身上下洋溢着的植物的香气

  假期很快过去了,妈妈来接我回家,走时阿妈也和我们一起到了我家,回家后姐姐们都说我有点淑女样了,眉毛也黑了,指甲也红了,然后再看看那件花裙子,阿妈微微的笑着,而我却为能回家欢喜雀跃,根本不在意什么漂亮什么裙子,自由重要。随着我渐渐长大,阿妈来我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可能感觉不是太方便了,也可能她的年龄也越来越大,体力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再后来听说在外地工作的伍姐姐把她接走了,随着我们搬家和家里姐妹兄弟相继去外地上学,与阿妈渐渐断了联系。之后我再也没有用树脂抹过头发,也再也没有用海娜花染过指甲,那条花裙子,我也就只穿过一次,因为是纯真丝的,时间太久了,布料有些糟了,但我一直保存着直到离开伊犁。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那次在阿妈家渡过的短暂假期,如果不是不久前大姐与我通话说起她与伍姐姐的见面,也可能不会再勾起这么多回忆、想起这么多的细节了,但是阿妈的模样我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没有血缘不同民族的两代人在没有任何情感铺垫情况之下,就能像一家人一样在一起生活许多日子,没有一丝的嫌隙冷漠,相互体谅和关爱,除了是因为缘分之外,还是源自于阿妈是一个尽管命运不济依然热爱生活、保持善良的人,并且将这些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少不经事的孩子,让她在许多年后仍然能记得那个暑期、那个夏天、还有在夏天用右手牵着她的妇人。只是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纯洁的情谊与现时的情形已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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