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尊称他“庭上”

　　今天我为一段3分55秒的法庭审理视频所深深打动，我迫切地希望你也能看一下，这样我们好接着讨论。视频源来自腾讯，希望这一次不要我才发出文章就被删除。在海外的朋友如果看不到的话，可以去YouTube上搜索法官的名字Frank Caprio:视频里的法官名叫Frank Caprio，已经超过80岁。因为他公正而仁慈，被反复六次指派为这个市政法庭的首席法官。美国ABC电视台做了一档直播节目《Caught In Providence》，内容就是他老人家的庭审。做庭审直播的法官不止Frank一个人，但人们可能最喜欢的就是他，网上有许多他的庭审片段在反复传播。

　　在中国的互联网上，人们亲切地把他称之为“网红法官老爷爷”。市政法庭里大多处理交通违规那样轻罪，法官可以快速审理，当庭宣判。对于中国人而言，Frank经常免除被告的罚单，而且时常会让被告的小孩子参与庭审，请懵懂的小朋友判定自己的父母是否有罪，以此劝诫和教育被告人守法，这是一种非常新鲜的体验，完全超乎人们对法院的刻板印象。

　　今天这段视频和以往不同，重点部分不在庭审，而是庭审结束后被告突然为往事向法官致谢。多年之前，被告还是个不良少年时就因为酒驾和超速反复来到这个法庭。当时法官劝诫他说：将来你是想进监狱，去横死，还是成个人物？少年选择最后一个答案，从此改邪归正，成为了一名卡车司机。中国网友一方面被浪子回头的故事所打动，一方面因为卡车司机的职业荣誉感而动容---当被告宣称自己考取商业驾驶证书，成为卡车司机时，脸上全都是自豪和骄傲。

　　法官在答谢被告时，说了一段感人至深的话：

　　“当时你处在人生低谷，击溃你人生的并非是一次犯罪，而是不愿意重新振作的罪恶感……我一直以来在努力为大家所做的那些事情，有时候人们批评我太面了，我不是面，我是在帮助人们，唤醒他们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

　　和其他直播法官相比，人们更喜欢Frank的原因，大概就在这段话里。Frank并不在法庭上表现他的专业度，也不在法庭上表现他如何履行职责，而是更多考虑如何通过庭审帮助人们。法律的本意并非是惩罚，而是为了维护公平和正义，落脚点是让人们向善，做出改变。就像他经常在法庭上做的那样，请小孩子过来审理自己父母的案子，小朋友经常在法庭上做出有罪的判决---这是以此教育父母，连小孩子都知道你们的行为不对，你们身为父母，又是如何身教的呢？因此，他随后会减免甚至免除罚单，不是因为他老朽而昏聩，满足于心善的评价，而是因为教育被告守法的任务已经达成，罚金不是法律的目的。

　　为什么Frank Caprio会如此与众不同？他自己在接受采访时，说过一段自己的亲身经历：

　　Frank的祖父母带着10个孩子从意大利移民美国，一家人全靠祖父艰辛维持生计，在当时Frank的父亲也得给祖父打工。有一晚，祖父和几个朋友打牌，中间发生争执，于是引发斗殴，被抓进了警察局。第二天，他的奶奶带着他的父亲去参加庭审。但他们并不知道祖父只是轻罪，拘留一夜就可以释放。

　　在法庭上，奶奶才看到爷爷出庭就立即跳起来，从三层衣服里翻出钱，伸手递向法官，并且大声哀求说：不要坐牢！不要坐牢！Frank的父亲知道大事不妙，也立即起身，向法官道歉。法官让他们冷静下来，考虑到奶奶可能听不懂英语，要求他把自己接下来的一段话翻译给奶奶听：

　　“您丈夫是个好人，昨晚他只是过了糟糕的一夜，我现在打算送他回家，把他送回给你和你们家，这样他就能继续供养你和你们的孩子，请你在他回家之后不要太难为他”。

　　这件事情对Frank的父亲影响至深，一直到死那天他都还在说起那位伟大的法官，说起当初他是如何地关照自己的父亲。这段往事同样深深影响了Frank的法律理念，因此，每当有小孩子、年轻人来到法庭，他都会对此非常敏感。面对孩子父母的时候，无论他们犯下怎样的罪责，Frank都极力避免在言行上粗暴无礼。因为他想向孩子们展示一点：法庭是一个友善实行法律的所在，而不是一个伤害他人的地方，法庭也可以是一个能够帮助他人、拥有热情和同情心的地方。

　　Frank Caprio不像法官，更像是一位人生的医师。通过他的庭审视频，我们可以重新思考一下什么是法律，什么是法庭，以及什么是法官的职责。在他的法庭上，人们尊称法官为“Your Honor”。他不是什么“网红法官老爷爷”，请尊称他一声“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