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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棵树

2018-10-05 19:19:44 作者:994449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三棵树

  每每祭祖,总一丘突兀的小坟,被人遗忘,所以从没见小坟有新土,小坟在绿绿的野草包裹中,冒出簇簇黄荚,等待生长,还有不少紫红透白的小野花,在琉璃大理石墓碑中,这丘孤坟静静地窝在其中,格外的安静

  每次路过时脑海中,总要浮出一个红扑扑,圆圆的脸,清澈晶莹的大黑眼,还有走起路像钟摆左右跳跃的一对马尾辫,浅浅地笑,特别的美,特别的甜,她就是杨翠莹。

  对她的记忆伴随着鲜明现实感,有重量,有深度,甚至有气味。这就像附在你脑海的强力胶,无比牢固地粘在你脑壁上,无论怎样狠命地抖搂与冲刷,都剥刷不掉。

  我们出村,上学都要经过她家,她家中房子,是村里最好的。黑瓦,白墙,木扇玻璃,七粱八柱,翘檐角,显足了江南风味。尤其屋后的菜园,四周用士垒筑,不高的院墙爬满了青滕,滕中开着各种小花,野蜂在花丛中,飞飞憩憩,蝴蝶蜻蜓翻来舞去,总能见她的小黄狗伴她在园子里浇水,摘菜。她总像自家园中的向日葵灿烂鲜亮美丽

  翠蓉家姊妹四个,她在家排行老幺,大姐二姐娃娃亲,每到农忙,才偶有带上外甥回家帮忙的时侯。她姊妹都很漂亮,就是她母亲黑发中夹带着花白头发,梳理得清清爽爽,岁月经年,尽管额头添了皱纹眼睛多了鱼尾痕,但仍不失小巧身段和往日的风韵

  三姐不满媒约,自作主张自由恋爱了。这是抺父母的黑,是不守正道,是很丢人的事,父母撂不下这张脸,自然不会答应。于是,严家看管起来,还让翠蓉脚跟脚,手跟手,死死地盯住。再后来父母索性把翠蓉三姐关在家中,不准出门。

  人的承受是有极限的,要么顺应接受,守规守孝,要么反抗爆发。不断充气的气球,膨胀了,终有"啪″的一声,爆了的时侯。果不然,翠蓉三姐在一天风急雨骤的夜晚,悄悄开了木窗,翻越爬满籐的院墙,高一脚,浅一脚,头也没回,含泪和自己相爱的人私奔了。

  翠蓉的父亲古板秉性严肃,是村里少有读过私塾,有文化,又是当过小组干部的人。崇尚的是所谓乡俗家风,人前人后都是教育训人的人,女儿衣着婚恋都有严格苛求。

  他似走夜路的人,步步小心,生怕踩上牛屎,女儿们似乎和他过不去,偏让他沾满了屎坨坨。

  翠蓉三姐的私奔,坏了父亲名誉,毁了他严格的家教,打了他脸。从此,她像尿了床的孩子,头都埋得老低,脸绷得老紧,把一家人都封闭起来,再没见她父亲的笑脸

  翠蓉家的责任田和我的责任田一埂之隔,除了农活,再很少近距离接触。见面了,她也很少言语,微微动动嘴唇,相视一笑,算是招呼了。

  她天使美貌,从不加修饰上衣总是洋布红点碎花圆领衬衫扣子排排扣到脖顶,但鼓鼓的胸藏不住,硬是把红点碎花衣衫顶得高高尖尖的,下穿黑色的确良裤,细腰和屁股绷得像白色葫芦,她身材苗条纤细,自然得体。我总希望遇上她多瞅几眼,视线却不知不觉溜了过去,就像被巨大旋涡吸引了,看她会说话的眼,看她红润光滑的脸,看她鼓鼓的胸,看微翘圆圆结实的屁股…

  农忙季节,挨着的田,有互换帮工的习惯,我有时帮她家担担草头,垛垛草垛,翠蓉有时帮我割割谷,插插秧。这个时候,才有机会说得上几句话,只要有人路过,总像做贼似的立马不言语了。

  一天,空气夹杂沉闷湿气,东边厚厚的黑云,滚滚汹涌而来。我赶紧收工,小步赤脚慢跑,不远去,翠蓉蹲在田埂上,两手紧捏着脚,痛苦无比,眼角流出两行热泪

  "怎么了?"我急忙问。

  "脚揻了!"

  见翠蓉脚踝红肿,赶忙扶她站起,她只能一脚颠着,田埂窄,我只好把她背了起来。这在当时,异姓男女,多说几句话,都得偷偷摸摸,更何况只是隔着衬衫的肌肤接触,哪是和风俗格格不入的。

  "天上滚滚铁砧云,地下雨淋淋"。一场雨说来就来,背着淋透了的翠蓉,单薄衣服,胸贴着背,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心跳。离村囗老远,翠蓉硬是要求放下,咬着牙,含着泪,一颠一跛地回了家。

  我考学进了师范,见到翠蓉的机会更少了,也很少有她的消息

  1986年的正月初一的清晨,正当人沉浸在新年的喜庆当中,同学杨浩拆开自已心爱的猎枪的栓柄,上满硝药,填满散弹,脚踩着枪扣,枪口对着自已的头,"轰"的一声,鲜活年轻的生命,在抗争后,在无望中燃尽了。

  杨浩是最早把和翠蓉谈恋爱的消息告诉我的。

  同一个村落,同一个姓氏恋爱的少有,成功的更没有。

  双方父母似同姓恋爱大逆不道,自然坚决反对,村头巷尾更是把他们的恋爱当作奇闻交头接耳,本来一场自由热血的男女恋爱,在浩浩的唾液中,被淹埋了。

  翠蓉后门总是紧闭,院子的向日葵依然向着太阳,黄的花瓣落下,白籽变黑,只剩圆圆的籽盘低下头。院子里也很难再见翠蓉的影子,只是有路过的脚步,惊动翠蓉的黄狗,才能听到黄狗"汪汪"的叫声

  农忙的时候,偶能再碰上翠蓉,她依然婷婷玉立,依然美丽,浅浅的酒窝没变,变了是眼神,变得游离,变得哀怨

  二年后,翠蓉喝"敌敌畏"农药自尽了。

  同学陈洪猛追翠蓉,我想,他们虽然同村不同姓,翠蓉的父亲不应该再反对了吧?我没寻思出什么缘故,翠蓉和陈洪的恋爱遭到他父亲强烈反对。

  当翠蓉家里挤满人,翠蓉母亲的嚎啕大哭传来,我才真正意思到翠蓉真的是死了。

  坟上的黄荚脱了壳,变成了叶,开了花。我弯腰摘起一枝,我在想:

  如果翠蓉妥协了,随父意愿,三媒六证,嫁了人,现在会是怎样?

  如果和翠蓉三姐一样,和陈洪私奔了,生米煮成熟饭,现在会是怎样?

  如果真是这样,她应该五十了,她一样会和坟上的小花一样美丽。

  再遇上了,我会玩笑问她:"你揻脚时,我背上你,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想毕,她依然是一笑,依然会是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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