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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所有的人生都是一个垮掉的过程

2018-10-09 21:00:27 作者:Amo 阅读:载入中…

毫无疑问,所有的人生都是一个垮掉的过程

  菲茨杰拉德写出《人间天堂》的时候二十四岁,他用十七岁之后的业余时间写作年少成名,三十岁就写出了《了不起盖茨比走向巅峰。写出《纽约三部曲》的保罗·奥斯特三十多岁才开始重新写小说,然后拍电影,写诗,热衷于在自传里聊自己

  这俩人其实本无任何联系,但是对于写作这件事,我内心自觉得他们像是在不同时间狂奔在公路上的车。

  菲茨杰拉德趁着天亮出发,一路前行直到深夜,因为没有抵达自己的终点而又再也看不清前路,觉得害怕

  保罗·奥斯特不管不顾在深夜说走就走,小心翼翼、依靠着那一点点车灯前行,于是慢慢等来了天明。

  写作,就像是在一条空旷无人的公路上开车,不知道我们能开到哪里,又到哪里停下,没有人群,没有声音,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将要抵达的终点,是万人欢呼,还是末路狂花。

  成名、光鲜亮丽、被称作“天才”都是天亮之后发生的事,那些被采访了千万遍、被美化赞美无数次的文字稿件是万人欢呼下的簇拥。

  我深爱着菲茨杰拉德写故事的贴近感,也无比崇拜保罗·奥斯特使用文字的方式

  但是同样,那个再也写不出好作品的菲茨杰拉德和那个还什么都写不出来的保罗·奥斯特也值得被深爱。

  —

  “毫无疑问,所有的人生都是一个垮掉的过程。” 

  海明威在《流动盛宴》里描绘菲茨杰拉德的下面这段话,更像是菲茨杰拉德的写作方式。

  “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当时看起来像个孩子,一张脸介于英俊漂亮之间。他长着金色波浪形卷发,高高的额角,一双兴奋友好眼睛,一张嘴唇很长、带着爱尔兰人风度的纤巧的嘴,如果长在姑娘脸上,会是一张美人的嘴……那张嘴在你熟识他以前总使你烦恼,等你熟识了就更使你烦恼了。”

  那时候桀骜不驯的海明威因为读了《了不起的盖茨比》而彻底成为了菲茨杰拉德的迷弟,并且坚信,他能写出更好的东西

  可是后来的菲茨杰拉德再也没有写出更好的东西。

  菲茨杰拉德在1936年发表《崩溃》,那年他四十岁,经历了资金的断裂、情感破碎精力妻子一再拉扯,直到再也无法紧紧握住笔静下来心来写作。

  “另一种打击来自内心——那些打击,直到你无论怎么做都为时晚矣,直到你断然意识到在某些方面你再也不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了。”

  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并没有得到什么人的同情,还惹来了粉转黑的海明威的冷嘲热讽,他因见证过最好的菲茨杰拉德而无法接受他的堕落,更无法接受的是他坦然承认于自己深陷泥潭

  “他的才能像一只粉蝶翅膀上的粉末构成的图案那样的自然。有一个时期,他对此并不比粉蝶所知更多,他也不知道这图案是什么时候给擦掉或损坏的。后来他才意识到翅膀受了损伤,并了解它们的构造,于是学会思索,他再也不会飞了,因为对飞翔爱好已经消失,他只能回忆往昔毫不费力地飞翔的日子。”

  我理解海明威恨不得一刀插死菲茨杰拉德心情,也理解菲茨杰拉德在写作上的崩溃,那种意象化的、无法形容的窘迫感,对比着自己过去的辉煌,缓缓拿起笔,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什么话要讲。

  “在那段时间里,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在某个下午乘着一辆出租车从高高的大楼之间驶过,头顶上是紫红与玫瑰红混杂的天空;我开始嚎啕大哭,因为我已经有了我想要的一切,我知道以后再也不会如此快乐了。”

  写作,它和运动努力工作,狂欢,细枝末节生活,都不一样,它有的时候就像是冬天里的一股尿意迅速温暖你的身体,而有的时候又像火山爆发扑过来的灰,轻轻地盖住你,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一切好的写作都是水下游泳,你必须屏息。”

  无法屏息的菲茨杰拉德,你似乎不该怪罪,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有时候我会想,或许这一切和外物无关,和妻子的病、财政危机、被世事无常消磨掉的精力无关,只是菲茨杰拉德被自己绊住了,他可以继续嚎啕大哭,可以面对自己的内心絮叨自己的委屈,可以坦言自己的崩溃、无助和害怕,却真的没法回头,写下当初那样的幻梦和如痴如醉了。

  “然而,只有在那个唯一的、转瞬即逝时刻,我和他才合二为一,志得意满的未来恋恋风尘的过去才能彼此交缠——在那个绚烂无双的时刻,生活确乎成了一个梦。”

  “没有人想成为作家就可以成为作家。如果你有要说的东西,任何你觉得前人没有说过的东西,你必须绝望感受到它,以至于你能找到前人从未找到的方式去诉说它,直到你要说的内容和你诉说它的方式融为一体密不可分,仿佛它们孕育于同一时刻……”

  写完《崩溃》之后的第四年,菲茨杰拉德心脏病发作去世,留下一本未完成长篇小说,没人知道如果他在有生之年完成了那部小说,会不会成为他新的开始。

  “我眼看着小说——在我日臻成熟时它曾是人与人之间表情达意的最强大听话媒介,如今却已乖乖地听命于机械的、集体公有的艺术,无论在好莱坞商人麾下,还是在俄国理想主义者手中,它都只能反映最陈腐的思想和最肤浅的情感。”

  但我感受到他曾试图努力站起来,重新表达他自己。

  那个长着金色的波浪形卷发,高高的额角,一双兴奋而友好的眼睛,一张嘴唇很长、带着爱尔兰人风度的纤巧的嘴的菲茨杰拉德,无疑是一个天才,他比大多数平庸的作家都要伟大,他倾尽了自己的才华,却也死在自己的才华里。

  “那时,在年轻的我们眼前,一切都像是镀上了玫瑰红,浪漫无比,因为此后,对于周遭的环境,我们将永远不会再如此感同身受。”

  ——

  剧本方面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已经整整两个礼拜没动笔,昨天才又开始写了,它让我明白我要做的还有很多。”

  菲茨杰拉德江才郎尽的年纪,恰是保罗·奥斯特发表《纽约三部曲》声名鹊起的年纪。

  他的《冬日笔记》我极其喜欢,后来才发现那是他六十五岁时写出来的作品。去年他七十岁,用长篇小说《4321》重新回到小说界。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又创造出什么新的作品来。

  1966年,保罗·奥斯特入学哥伦比亚大学的第一年。

  他正投入到一个”充满奇迹启示宇宙随之而来包罗万象喜悦——无论何时你回到那些年读的那些书,同样的喜悦都会复苏”。

  那一年的8月22日,他正准备自己的剧本。

  那时候小保罗·奥斯特坚信自己会成为一个作家。

  “要再次出发,要写起来,你必须去深思,单词真实感觉坦诚地,痛苦地,然后那些隐藏的东西就会出来。”

  大学的第一学期结束,他开始尽可能的隔绝自己,因为他要写一部小说。

  后来在回忆录里,保罗·奥斯特才可以坦言,那时候二十岁的他还没有能力写一部小说,甚至二十一岁、二十二岁都不行,太年轻了,没有经验想法还在演变,不停的波动,所以他那时候失败,一遍又一遍。

  可是当年的小奥斯特不知道这么多,他只能一遍一遍接受自己的演变,并且完全搞不清自己处在怎样的波动中。

  6月7日,他慌张无知的回到零点,写信给他的朋友倾诉

  “扔掉十五页,我已经走了那么远,极其绝望。”

  两个月之后的8月28日,写作也并没有什么好转。

  “我写作进行非常痛苦缓慢精疲力竭,所以,非常情绪化—真心沮丧。”

  “不做什么。不写东西,不思考。每件事情都变得沉重、艰难、痛苦。没有起点可以开始,没有终点可以结束。”

  12月3日,事情似乎变得更严重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推动着自己……头脑敏锐,但更多是迷惑。常常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昨晚我在听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这是近两年来的头一次。浑身颤抖,抖个不停……我哭了。我没法理解它,好像掉进了虚空。”

  写作对于年轻的保罗·奥斯特来说,似乎一直在摧毁着他,他不断反复重来,泪流满面,看不清自己的才华,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那种带着极度不自信不安分又极度自我的内心苦苦挣扎

  比起菲茨杰拉德的年少成名,保罗·奥斯特似乎代表着更多渴望写作的年轻人,他没有过去的辉煌可以依靠,他身后只有那些夜深人静里无人知晓的热爱,自我感动的坦诚,和一本本堆叠起来的书、电影、甚至是那一支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那些虚无的存在于自己内心世界的东西,随时随地都可能背叛他。

  但他还是一直在写,直到三十多岁的时候出书,成为了导演拥有了爱、理想和可以光荣回顾的人生,我却总能想起他当年二十多岁看不清未来的时候写下的那句话。

  “我曾希望自己可以背对着世界活下去”

  我年轻时也希望自己可以年少成名,常常幻想自己或许也可以拥有《了不起的盖茨比》一般的光鲜亮丽,后来我眼睁睁在一篇又一篇烂文章里看见自己的少年时代过去,只能期待自己在逐渐积累下能写出《布鲁克林的荒唐事》这样有意蕴的东西。

  所有仍在写作,且困在写作里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写多久,年少成名也好,厚积薄发也罢,出名不能巩固你的才华。

  我们一边害怕着文字致死只是自己单纯的*器,也一边畏惧着万人唾骂,用冷嘲热讽刺痛你干涸的写作神经

  对于写作者而言,很难说“再也写不出来”和“从未写过什么”哪一个更难受

  写作本身需要承担的*和痛苦相似,它意味着你拨开自己的一层层皮,或许也未必能找到那份你期待的才华横溢

  但是那些痛苦过、深爱过、看不清前路的黑夜,都有一份年少成名或是晚来功成名就励志故事,可以让你的崩溃短一点,更短一点。

  一个人开着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上狂奔,我希望你能安然度过这段孤独和无措的创作之路。

  无论你处在写作的什么时期,我都理想化的希望你能写得像年轻时候的菲茨杰拉德,活得像年老之后的保罗·奥斯特。

  文丨Amo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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