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褐斑的蝴蝶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纷飞的蝴蝶,这些蝴蝶,大的像风扇,小的像蚊虫,翩翩然然,把许多鳞片洒落在我的四周。
我站起来,觉得头晕脚麻,然后,我看见了满天的星辰。
我在的地方,像萤火虫一样,到处是星辰。
我在地球长大,只能遥望星辰,从没想过,我会蹲在星辰堆里。
甚至,我躺的地方,也是一大颗星辰。
在地球上,所有正常人都知道,星辰是火球或者是水球,再有就是岩石。
可惜,我不太正常,我刚刚从安定医院休养回来。因为是安定医院常客,我出院的时候,哥哥没有接我,他嘱托朋友带我回家。
“你可以自己回家的,老妹子。”哥哥的朋友说,“哥哥要去接你嫂子,不能陪你回家了。”
“好吧”我说,“你去接嫂子,我自己回家。我保证,自己安全回家!”
哥哥的朋友看看我,信任地笑了,开车走了。
我站在安定医院外面,真实的风吹着我的头发,温热的阳光照下来,我转了个大圈。
在安定医院里,阳光明媚的大厅里,我眼巴巴看着外面的风,风儿顽皮地飞过,顺着墙角画着线,看看我,嘻嘻哈哈地跑了。
我是那么想让风儿真实地吹到我身上。
可是,安定医院里,病人没有家属陪同,是不可能走出医院的。
我天天坐在安定医院的大厅里,看着风儿在门外和我眨眼,嘲笑我不能出去。那时候,如果让我在医院外面,捉捉风儿的脚丫,我不知道多么快乐啊!
现在,我站在医院门外,我和风儿面对面,它们哈哈笑着,围着我打旋,卷起了地面的碎草。
我找了个公园,找了个长椅,把椅子上的阳光扫了扫,躺上去,这热热的光影,真实地落在我身上,温温柔柔的大手,按住我的眼睛。
我睡着了。
然后,我醒了。
接着,我发现,我躺在了星星堆里,最后,我看见一个人。
假若人间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这个人,他站在那里,碧蓝的天成了深邃的背景。蝴蝶纷飞,星辰跳落,他看着我,眼神缠绵悱恻。
我不是小姑娘了。
我走过婚姻,生了孩子。我离了婚,养大了孩子。即便是安定医院的常客,我依然有固定的工作。
抑郁症是可以治愈的,抑郁症完全可以健康回归社会。
我的哥哥,把这个观点灌输给我,我奉行得极为到位。
但是,面前的人,却让我以为有了幻觉。
他这样鲜活,这样明媚。
我掐了自己几下,咬住牙,决定不喊疼。
这人向我走来。风儿向后荡去,此人的大氅装满了风。
我看着他,我的眼光猥琐地看着他,他在笑。
我的丈夫很早离开我们,我的哥哥们带我回到娘家,家门不能随便出去了。除了去单位。我的同事们,都深信我健康回归社会了,大家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带着女儿,磕磕绊绊地生活着,虽然“抑郁”,但是依然快乐。
我仰着头,这人走了过来。
“请问”我鲁莽地问,“这里是地球吗?”
“不是。”这人闪闪眼睛,“这里不是地球,老妹子。”
“不过”他弯下腰,采下一朵蝴蝶,这小蝴蝶在扑腾,细细的粉屑簌簌地掉落,“欢迎你来到母星。”
“母星?”我大吃一惊,“我不在地球了吗?”
“当然。”他说,蝴蝶飞了起来,落到他的额头。“这里是灵星”
“灵星?”我问到,“我没听说过。”
“好了,老妹子”这人说,“你没有听到的,远去了。我是你哥哥。”
我仔细看着他,他和我哥哥们不一样。
我的哥哥们又高大又黑壮,而这个哥哥,他个子欣长,皮肤白皙,眼睛湛蓝。
“我不认识你。”我严肃地说,我怀疑这是个骗局,不过,我一个将近五十岁的妇女,没钱没房产,谁会花心机来骗骗我?如果,真这样上心的骗我,我倒是情愿挨骗。
我翻着眼睛看他,斜愣了眼眉。
“和小时候一样”他说,伸出手,牵住我的手,“走吧,老妹子,四十年前,哥哥从子星回到了母星,你那时候,那么小,都忘记了。”
“子星是什么星?”
“地球啊。”
我顿住脚,反手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疼。
“怎么拉?老妹子!”他扭过头,“又犯病了吗?”
我拒绝走路。
“还让哥哥背吗?”他问,“你太胖了,也太重了,哥哥背不动了。”
我狐疑地眨动眼睛,这样的外景不可能是3D啊!
他指着远处,看着一大片荷花,说:“老妹子,你去看看,谁在那里?”
我做心理斗争。
很显然,我进入了一个骗局。我进入了一个真实的梦靥。
这个梦靥一层一层地套过来,撒出银线,把我紧紧缠绕。
我扭过头。看着他。
“去吧,老妹子。”他说,“荷花池里,有你的天堂。”
我小心翼翼走了过去,荷花扇动,没有荷花,这里静谧。
黑幕沉沉,我觉得压抑。
一盏小灯在荷花深处亮起,星一样划过来。
我紧张起来。
有什么在我的胸腔跳动,蹦蹦的跳。
然后,我的脑子也在跳动,一抽一抽的,疼进了骨髓。
小灯临近了。
我只觉得有什么迎面扑来。
五岁,我的五岁啊!
那一年,我失去了哥哥。
那一年,我躲在了门阶旁。
从那一年,无论三个兄长如何宠爱与诱导,我都不会走出五岁的梦靥。
小灯越来越近,擎灯的小手玉白可爱,那是一个小女孩。
她嘻嘻地笑着,踩着莲花的小舟。
我凝望着她,透过了四十一年的岁月。
这是我啊!是五岁的我!
我的人生,因为失去哥哥,使得我自闭在五岁,成了自闭儿童,后来,我成了抑郁症患者。
这灯慢慢逼近了我。
往事如风,呼啸而过。
这时光的箭穿透我的胸膛,把我狠狠扎在地上。
蝴蝶飞舞起来,她们落到我的身上,落到我的发上,那盏小灯,亮得像星星。这柔和的光,落尽了我的泪。
母星的兄长,他挽住我的手,风吹过,掠过我的发,和他的发缠在一起,纠缠不清了。
梦靥啊,我叹息着,梦靥!
四十多年的梦靥!
女童跑过来,穿过了我的身体,她扑倒哥哥怀里,扭头看着我。
荷花池的花朵突然涌出来,巨大的荷花开天辟地,这一刹那,就是数不尽得芳华。
我知道,我不会再抑郁了,我在子星的病,到了母星,却是这么美的梦。
当我的脸颊长满了蝴蝶褐斑时,我才明白,我们这些
星星的孩子,我们都有过这样的迷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