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
葬礼举办在陆家祠堂一个阴雨的午后，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雨也如期而至。真是个适合办葬礼的日子呢，陆生这样想着。
门口停着几十辆黑色的豪车，葬礼上也满是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配着挂在横梁上白色的布条，一股肃杀的气息在雨声中弥漫。人们在表达悲切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眉头皱的像是能压死大象。
南国地下最大黑帮万神众的老大陆万年——也是陆生的父亲——几天前被人暗杀，矛头直指政界新星万路。
说起万路这个人，没有人敢小看他，名牌大学博士毕业后，仅用了四年时间便爬上了首都市局长的位置，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坐稳了国会议员，也是南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国会议员。听说连总理都想招他当女婿，可谓风雨兼得，风光一时无两。而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他还想再进一步，就必须做到前人都未曾做到过的事，铲除万神众。
而陆生想要接过父亲的衣钵坐稳万神众大组长的位置，也就必须为父报仇，杀死万路。
祠堂里的人仍在小声的说着话，不时看两眼躲在角落里的陆生。陆生披着麻衣戴着孝，坐在门口的角落，看着窗外的雨，陆生喜欢下雨天，雨滴碰撞万物的声音总能让他觉得平静。此刻的陆生感觉很悲伤，但并不是因为棺材里的那个人，而是他不得不面对万路，自己的哥哥。
是的，万路和陆生是亲兄弟，这个秘密除了陆生和万路以外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些年又相继死去了不少，如今兄弟两外最后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陆万年，也在几天前被杀了。
陆生回忆起小时候，那是十四年前，陆生十一岁，万路十五岁，那时候万路还不叫万路，叫陆万，与陆生同姓。就是这么一个下雨天，他们坐在孤儿院的门前，门口停着一辆从未见过的奔驰迈巴赫，车上下来的人一身黑衣，包裹着全身的肌肉，里面的衬衣仿佛要炸开似的。他说他是陆生和万路的父亲，以前被追杀没能照顾他们，现在终于有了实力，要接他们回去。
多老套的故事啊，但陆生还是很高兴，本以为自己是孤儿，却在十岁的这个雨天拥有了从未有过的父亲，但很快陆生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哥哥要和他分开。陆万年告诉他们，陆万需要改名，被寄养到别人家去，以后他会利用自己的关系帮助他从政，万神众必须慢慢洗白，所以也必须在政府安插自己的人。年少的陆生不知道新来的父亲是什么意思，但陆万却很快明白，于是他把自己交了出去。
万神众能有今天，不可谓没有万路的功劳，正是万路一次又一次的提前警示，让万神众逃离政府所有的突然检查，也是在万路的帮助下，万神众才能精准而快速的灭杀掉所有敌对势力，树立起如今南国地下第一黑帮。
管家的话把陆生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回头看向身后，所有人散乱成排的站着，等待新组长发话。
“今天就这样吧，我累了。”陆生站起身，不管身后面面相觑的人们，独自走进雨里，黑色的迈巴赫早已等候在那，如同十四年前那样。
2
首都大厦顶楼，开着一间顶级的法式料理店，装修奢华有内涵，每一块砖都极其考究，让人仿佛置身巴黎17世纪的玛黑区。
这里只接受会员预约定位，且只有南国身份最尊崇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这里的会员，而此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醒着高脚杯里从勃艮第罗曼尼·康帝酒庄出产的红酒，俯瞰整座城市。
万路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了，似乎在等什么人，一点也不着急，就这么看着雨夜的南国首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服务员上前询问。
“不急，客人这会应该到了。”
正说着，一个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走进餐厅，肩膀上落着零星的雨珠，左手臂别着一块白色的布条，正是陆生。
“这不来了么，让主厨开始吧，我饿的不行了。”万路吩咐服务员。
服务员离开，走之前不由多看了陆生几眼，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个青年，而是一个魔鬼。
陆生不客气的坐下，自顾的拿起那瓶一万五千美元一瓶的红酒，倒了个满杯，一饮而尽。
“是啊，让人醉就是酒的全部意义，只有醉了，我们才知道自己是谁。”
陆生看着突然开始伤感起来的万路，觉得他们彼此就像是窗外疾驰而下的雨滴，藏匿在大雨之中，等待落地。
万路回过神，突然看向陆生：“我亲爱的弟弟，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刚分开不久，你哭着跑过来找我，说你不想混黑帮了，哈哈哈哈说着什么太可怕了那些大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你也想从政之类的话。”
陆生喝着酒，不回话。
“那时候我还有点庆幸，还好是我去从政，不用去面对你说的那些凶神恶煞的大人们，但我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安慰你，等我走上政界的巅峰，一定也让你成为黑道的皇帝，那样你就不用害怕那些人了。”
“而现在，我的政治生涯停滞不前，而你，我亲爱的弟弟，已经是比那些人可怕的存在了，整个万神众都掌握在你手里。”万路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失落。
“所以，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是！”
万路的回答简洁到不能再简洁，好似在回答别人问他是否吃饭一样简单。
“不杀了他，怎么让你成为黑道的皇帝呢？”万路接着说道。
“杀就杀了吧。”陆生并没有因为这个而露出太多的情感，这是他成为黑道份子后父亲教会他的第一件事，做大事者，首先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再者，陆生对陆万年也没什么感情，来之前也猜到了是万路杀的陆万年，心里早有准备。
服务员开始上菜，前菜是炖布列塔尼龙虾配土豆和百里香，溏心蛋浇芦笋和西洋菜酱汁，佐鱼子酱。
“尝尝吧，这里的菜还不错。”万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鱼子酱往嘴里送，他是真的有些饿了。
“下一步，就是杀我了吧。”陆生没有动，而是看着万路如此问道。
万路摇了摇头：“不，用不着杀你，你那个位置屁股都还没坐热呢，杀你没用。”
“为什么？万神众能有今天这个位置不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吗，你就舍得看着他死去？”
“猪也是屠夫养大的，我这么说，你能懂吧。以后的世界，是容不下黑道的，政府决不允许黑道势力如此猖獗，万神众，早晚会被瓦解，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成全我好了。到时候，我保证你没事，你可以像其他普通人一样生活，金钱什么不用愁，我都会帮你安排好。”
陆生看着万路，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真挚，却还是藏不住那滔天的贪婪。
陆生站起身，从头到尾，除了酒，他其他的一口没吃。
“下一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万议员。”陆生说完转身离开的了餐厅。
万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又将视线转向窗外，雨好像下的更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3
大雨一连下了几天，好像要把世界淹了似的。
陆生坐在黑色的迈巴赫里，大雨打在车窗上不断阻隔他对外的视线。
“少爷，一共二十七个路口，已经全部封死，他最可能走南门桥这条路，也就是我们现在守着的这个地方。”管家坐在陆生的身旁拿着地图。
“嗯。”陆生点了点头，今夜，他要先下手为强。
“A组注意，这里是C组，目标的车辆正前往南门桥。”无线电里传来手下的声音，万路果然选了这条路。
“A组所有人戒备！”陆生丢下这句话便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对面一辆银色的大众缓缓驶向陆生，大灯打在陆生的身上，又缓缓停了下来。万路走下车，和陆生在南门桥上对视着。陆生的身后，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万路，只要陆生一声令下，万路就会被射成筛子。而当万路上桥的那一刻，桥头也被陆生的人堵住，此时的万路被封死在了桥上，无处可逃。
“准备用枪杀我？真没创意啊。“万路似乎一点不着急。
“这么晚了，你这是准备去哪呢，让我猜猜，你车上那个文件袋，是准备送去国务院的吧，里面应该是万神众所有的秘密产业资料，你最后还是决定要动我们了，我又怎么能让你得逞呢？”陆生缓缓说道。
“嗯，你猜的没错。记不记得小时候，父亲教你练习刀术，每次你都被竹刀打的浑身是伤，哭着跑来找我，然后我也去学了，说起来，我学的比你晚，但天赋却比你好，你从来没有赢过我。”
万路说的没错，不管什么事，万路都能做的比自己好，如果当初是万路混黑道，自己去从政，可能现在完全是一副不一样的光景。
“这次你有把握赢我吗？我亲爱的弟弟。”说着万路从车里抽出两把钢刀，将其中一把扔给了陆生。
陆生接过刀，明白了万路的意思。
“要我的命，自己来拿吧。”万路朝着陆生吼道。
“A组所有人听命，放下枪，如果我死了，放这个人走。”陆生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此时此刻，没有人敢反驳他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弟弟，你果然长大了啊。”
万路一个箭步冲向陆生，在离陆生两米处突然跃起，刀高举过头顶，以千钧之力劈下，陆生早已和万路对战过千百次，知道不能硬抗，于是迅速后撤，离开他的攻击范围，然后膝盖一沉，在万路落刀的间隙猛力刺出，万路并不躲闪，居然也冲向了陆生。
陆生的长刀刺穿了万路的胸膛，万路却紧紧抱着陆生，伏在陆生的肩膀上，嘴角动了动，便断了气。
“我亲爱的…弟弟，我…答应过…要让你…成为黑道的…皇…”
这是万路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只有陆生听见了，混在雨声里，语气格外平静。
而陆生，仿佛又变成了十四年前那个爱哭的小孩，他很害怕，怕的要死，却不知道具体在怕什么。
所有人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了，高手的对决，分胜负往往只在一两个回合内，陆生赢了，也就代表着万神众赢了，过会里唯一一个能和万神众抗衡的人死在了大组长的刀下。这一刻，桥上所有的人都在欢呼，除了陆生。
管家走到万路的车旁将文件袋拿了出来，翻开却是一怔，里面只有一叠白纸，什么资料也没有。
想来也是啊，这些资料明明可以用网络传递的方式更便捷的发送到国务院，为什么要亲自送呢。
他唯一要送的，是他的命，万路来把自己的命送给了陆生，那是给新任黑道皇帝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