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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

2018-10-30 18:37:51 作者:6兴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父子

  着他本已千疮百孔的心。他是我的本家亲戚,此刻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他的瞳孔里映着病房里的特有白色深沉、干枯。

  上世纪九零年代实验中学校园,总有几个混混。他们逃学、抽烟、打架,满嘴里喊得是“义气”一副古惑仔的架势,学着香港电影黑社会的装素,头发打的摩丝弄得油光铮亮,相当“有派”。厕所里、教学楼后、操场角落,会看到他们叼着香烟吞云吐雾身影。他们总是大摇大摆地在校园里,一个比一个冲动,一个比一个吊儿郎当,打起人来,不是用砖头,就是座椅板凳。在我的意识中,他们是一群发光体,神秘而又有能量,王虎就是这群发光体中的一个。他高我两级,认识他,也成了我在同学面前吹嘘的资本。我可以讲他叱咤中学三载、可以讲他如何在群殴中不战而驱人之兵。并且到处炫耀,实验中学的任何事我都可以找王虎摆平。

  那是一个冬日华灯初上,此时夜空更加深邃幽蓝,夜自习铃声马上响起的时候全校灯光犹如听了号令般一下全灭。透过窗户黑暗走廊上走过一个人影,看上去幽灵一般。我知道,这是王虎,他再一次把学校的电闸破坏了。没有电,夜自习自然泡汤。

  游戏厅对我来说是一个令人纠结的地方,充满诱惑很多时候却望而止步。每次进去,都让人为之神魂颠倒,那里也是各个家长口中的“坏地方”,也只有这个夜自习临时取消的时候,才能瞒着家长握起摇杆。

  游戏厅位于降水河附近一间民房里,典型的胶东民房一间正堂和两间卧室杂乱的摆满了街机,烟雾缭绕、人声鼎沸同桌小武刚刚买完游戏币,一个小个子便凑了上前。

  “我们老大找你”

  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一个留着郭富城式中分的混混在门口坐着,穿着南关中学的校服,翘着二郎腿、点着香烟,时不时的斗上一抖。这小子应该喝了酒,脸上通红,两眼亦通红地扫视着可以放冲之人,像个红色激光灯一样。毫不在乎的小武,把游戏币装进口袋,抄着裤兜满不在乎的问他“啥事”

  “给两个游戏币”

  “不给,实验中学王虎你认识吧,他……”

  话音刚落,一个耳光便扇在他的脸上。小武斜着头逆视着他。那位通红的眼睛放出了激光,是勃然大怒:"看什么看?老子跟你要几个游戏币你敢不给!"

  我迅速拉开了小武,丢了游戏币到那小子的手中,带着小武跑出了游戏厅,去了东市场南头那家王虎常去的台球室。

  王虎和他的哥们到游戏厅后便支开了我,根据我当时的判断,他们之前应该有过什么过节。我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王虎手里的一把尖刀刺向了那小子的胸膛……

  从此我再没见过王虎。那一年,王虎18岁。

  我的家座落在黄城西大街尾巴上,一到夜幕将至,乘凉的街坊们就开始讲述家家户户那些不为人知故事,偶尔会有几只鸡跟着唱和,偶尔会有一两只老猫,从这家房顶上跳到那家房顶上,打望着人间情况

  关于王永利的故事,我是听奶奶的讲的。

  王永利年轻时在十里八村里那是出了名的无赖,长得一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模样,打小好吃懒做、偷鸡摸狗。初中毕业后在家里闲了几年,18岁那年接了在黄县“内燃机”工作父亲的班,做了厂里的门卫。王永利早年丧母,父亲本认为有了安稳的工作能让这个刺头儿子有所收敛,可他到了工厂,仍不该以往习气。总是吊儿郎当的叼着香烟斜着肩膀走路,一件衣服斜搭在肩上耍酷。厂里好多女孩不敢直视他,远远地望见他拖着长影子、穿着拖鞋的他们就打怵,见他走过来往往都快步的走开生怕被他瞅见。

  厂里有位叫红姑娘老家是黑龙江的,刚结束绿军装一统天下的时候,她便烫起了卷发,穿上了喇叭裤,这种女人在那个年代注定与众不同

  冬日的一个下午,太阳还高高的挂在空中,红姑娘便踏着她那时髦高跟鞋走出了工厂大门,故意与王永利对视一番,嘴角露着诱人微笑,此时黄色阳光如同烈酒一般洒向王永利,他醉在这颜色里了。直到下班的人群走出了工厂的大门,这时夕阳人影拉的很长、很长。

  从此,迟到、早退,在红身上成了家常便饭,在记录考勤的权利完全在门卫的年代,有了王永利,考勤本本上红向来都是满勤。据说,红的手也不老实,常常偷了工厂的东西带回家,还是因为王永利,每次都能大摇大摆的带着厂里的东西走出工厂大门,这倒是后话。没多久,人们看到红姑娘便与王永利成双入对的出入工厂,门口的饭馆也经常看到他俩的身影。

  “后来红怀上了王永利的孩子,两个人草草的把婚结了”每次说到这,奶奶总会环顾四方,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总会机警的转一圈又一圈,而后取了身边的东西,或扇子、或书本,把半张脸都埋在了里面,对着我的耳朵一阵低声嘀咕,生怕别人听到。又其实,好像这件事全村就不是个秘密

  王永利几乎天天老婆吵架,这是全村都知晓的。它不断的上演着着,成了一个莫大的怪圈,越吵越厉害。这无休止的争吵中,他的孩子出生了。

  王永利给他孩子起了个霸气名字——王虎。

  此时王永利颤颤巍巍的掏出那老旧的手机,翻出了电话本,他那干枯的手中如同枯树枝一般,每按一下按键仿佛都是最后一丝力气

  不久,时隔二十年我再次见到王虎,蓬头垢面的他穿着过时运动服,脸上的皮肤粗糙无比,好像好几夜没睡上安稳觉,他两只眼睛也深深地陷了进去,他的瞳孔灰暗,太多灰暗的丝线分布在眼白。

  二十年发生过什么我不得而知,王永利只说句“你们都好吧”,之后便是两人长时间对视沉默,眼中泛着泪花。王永利漆黑的瞳孔逐渐抽离了色彩忘记使命似的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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