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万福得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44岁的万福终于喜得一子。他5个女儿也松了一口气，至少家里今后不再增添人数。

　　那天,万福赶集回来，他的小侄子在路上等候。“三叔，婶生了。唉，又是个妹妹。”

　　“丢了，不要。”万福万念俱灰，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长叹，每个女儿的降生都让他痛苦不堪，“怎么还是女孩，到底得罪老天什么了!”

　　万福结婚较晚，身高1.53，瘦瘦的，但骨子里他是一个3.51的人。做什么事都要让别人看得起，脸上必须有光。这不，前5个都是丫头，但万福就是不服输，不见儿子，生育不止。尽管他严重超生，不仅罚款近万，牛羊也被牵不少。这在穷乡僻壤的山区，不是小数目，但还是无法打消万福的决心。

　　“三叔，骗你的，是个小弟弟，7斤。”小侄子说完跑了。

　　“你个小毛贼，快，快去杀鸡，那只母肥羊也要宰了。”万福瞬间从地狱飞向了天堂。

　　万福这个年龄在当地已是爷爷的岁数，但喜得贵子的他腰杆还是伸得笔直，缝人就跨自己的儿子。他说，他妈怀孕时，我就天天做奇怪的梦，总有一头雄狮睡在我家堂屋，怎么赶都不走，嘴里还喷出熊熊大火。难怪我的儿子，相貌非凡，机灵过人，必成大器。

　　万福的儿子出生后，几个女儿的命运就围着弟弟展开。大女儿12岁，辍学，专职放牛羊。二女儿10岁，辍学，放猪。三女儿8岁，不上学，领俩妹一弟。

　　万福则上矿山背矿，以副业为主，媳妇在家种十几亩汗地。人多好干活，家里安排得还是井井有条。但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就像一小堆长不大的土豆。

　　家里杀只鸡，小儿子和五个姐姐分锅煮，小土罐内胸脯和大腿肉，剩下的才放大铁锅里飘荡。平时，小土罐常常火腿小炖，大铁锅内青菜萝卜，五谷杂粮，鲜有肉香。

　　万福给儿子取名万皇，但到派出所落户时，说成了“皇帝的华”，所以书名：万华。

　　万华就这样，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平时吃饭睡觉打姐姐，长大了吃饭睡觉打游戏，这是后话。

　　再说这个器宇不凡的万华，个子也没长多少，1.58，书也读到初中就弃学从商。先去深圳打工，2年，没赚回一分钱，回来时还是家里给他寄路费。父亲肝硬化、阑尾炎、青光眼等等都是几个姐姐出钱住院。还好四姐、五姐都中专毕业，带着三姐在福建、广东到处打工，很认真。

　　万华打工嫌苦，没赚到钱后回家又无所事事，万福也没叫他做什么，他确实不会做事。

　　万华不打工却爱玩游戏，刚开始到镇上通宵打游戏，后来拿着父亲和三个姐姐给的钱，买了部智能手机在家打游戏。村里人经常看到他趴在草皮上玩手机，没几天那块青草就变得枯黄。但万福认为他还小，玩玩正常。

　　万华的几个姐姐后来也陆续出嫁，因从小不被父亲待见，所以过起日子也异常珍惜和卖力，生活反倒蒸蒸日上，幸福满满。

　　但万宠一身的万华依旧没有长大，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万福也老了，担子却没有变轻，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上山背矿也没人要他。平时就到镇上打点零工，挖些草药换钱。但他仍然认为儿子一定会成才，只是时间的问题。

　　万福也先后给儿子找过几个媳妇，但都没对上眼，最后连寡妇都不搭理他。一晃万华30岁，还是孑然一身。其间曾偷过摩托车一辆，判刑2年。

　　万福开始感觉力不从心，寄于厚望的儿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人才。但他还是选择等待，只要儿子看在年迈父母日夜操劳的份上幡然醒悟，那就还有机会，死而无憾。

　　一晃又是几年，万福的老伴得胃癌去世了，他也已过70。但每天还是坚持种地，放牲口，挖草药。万华呢，依然独来独往，偶尔开始做点零工，但赚的钱还不够自已的烟酒和游戏的开销。

　　万华也会帮老父放几天牛羊。白天，出门5只，回来4只。晚上，万福喘着粗气，柱着拐杖，披星戴月漫山寻羊，眼睛都差点被树枝和荆棘戳瞎。

　　万华也不知道怎么种地，手拿锄头，但大多时间杵在地里沉思。

　　万华已成了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老少爷，虽在贫穷的农村，但生存都已四面楚歌。但他认为只要老父活一天，他就有一天的衣食无忧。他们每月还有二百多的低保和养老补助。

　　村里的人和亲戚们都劝万华不要这样下去了，要认真起来，年纪轻轻哪有干不成的事，今后你老父亲死了还得继续生活那。但他只是嘴上答应，私下依然玩世不恭，我行我素。人们好言相劝，可万福喝点酒就找这些人闹腾，认为他们是看不起万华，说话难听。

　　又过了几年，万福80，万华36。这年春节，两个父子，不，是两个老头，他们吃了年夜饭，一人一瓶白酒，对视着立在空荡荡的院心。一个是真老，头都快点到地上，另一个显老，两眼空洞，肉多无神，沧桑异常。

　　万福:“还有24年，我104岁，我必须活到那一天。”

　　“嗯，还有24年，我60岁。”万华猛灌一口酒，看着外面热闹的村庄，“什么狗屁政策，一定到60岁的孤寡才能去县城的敬老院？”

　　第二天，大年初一，整个村子喜气洋洋。但万福再也没有起来，两眼果真没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