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里的自己正双腿折起,裹紧大衣,如核桃一样皱缩
那天晚上,湖南入秋,这口包裹人一个夏天的浓痰冷下来。在火车站等晚点七个小时的火车,胃里装着大半本念得熟稔的《非暴力沟通》和被酶分解一半的面包块,那是我去见他的所有筹码,我心境坦然。
和同是火车晚点的大姐聊天,她讶异于我吃面包。她说,自己不敢吃,“北方人吃的面食馒头大饼都可容易发胖了, 厂里的河北小伙儿,一顿饭好几个馒头,不几天就吹起来了。”
我说:“就一直这样吃下来的嘛。”
她说:“咦,你怎么也不胖啊。”
卧铺走廊,我将自己安置在一方吊在火车上的小桌旁,双脚抵住火车墙——火车的墙。我脑海里的自己正双腿折起,裹紧大衣,如核桃一样皱缩。
列车上,女孩听妈妈讲故事,小眉头皱起,上头只是稀少稚嫩的绒毛,看起来是皱起了两个泛红小肉褶。娃娃紧紧咬着下嘴唇,有时甚至因故事书过近而对了眼。
一天一夜的昏睡挣扯,回到北方,一下火车,秋风头发呼一脸,嚯,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倒车两个小时,终于背着包步子歪斜走进了他学校,正在修路,踩进黄沙深一脚浅一脚,我知道他就住在尽头那栋高高的黄色寝室楼,好像知道了这个,路就坦顺。
对坐在食堂,我拐弯抹角要他给我买了一份干锅牛肉,一天不吃饭,也只是急火火地塞了几勺米饭青椒进去,没有汤水,胡椒粉烙在口腔粘膜。
我低了头,与他道歉,与他畅想,回忆着《非暴力沟通》里马歇尔要我学的友善沟通技巧,怀着爱与真诚,不威胁,不攻击,打通人与人之间心灵的桥梁。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终于抬起头,咽下一口饭又一口水,他说:“吃饱了就走吧。”
我跟在他后面抱着包出溜出溜地走,边走边抑不住嘎嘎地笑,见到他我太开心了。他说分手,我还是嘎嘎地笑。
夜里看知乎,手机屏幕上的男孩揣着卑微,小心翼翼地问询着自己该如何用诚意挽回女友。普罗大众大多潇洒寡淡,告诉他“分手应该体面”,“切忌自我感动”的道理。
这段时间,我细细咂摸过千百遍这些“感情箴言”,但始终觉得《体面》这首歌虽唱得好听,但要词人给我一五一十讲清楚,他并不一定讲得明白:为什么分手需要体面?到底为什么分手需要体面?
我一点也不相信他们,感情的事一人一个理,梅超风信了这个要狠撑的,公孙绿萼就要你撒手。我谁也不信。
无比虔诚,肚里揣半本奉为圭臬的佛经,风尘仆仆,敝衣陋车,跋涉万里,不怕妖魔鬼怪,避拒美女画皮,一路来到西天香火盛寺,跪坐佛祖像前,磕磕巴巴一字一句诵念佛经,磕磕巴巴许下心愿,磕下长头,佛祖不语,便起身离去。
你说他们修行的人,都在想什么?
早上爬起来,在没有吹风机的小旅馆洗了头发,湿着头发拎着包出去退房。
老板娘说着外面冷,你这件线衣可不够。于是掏出大衣裹上。
早点摊,炸透了的饼夹上肥瘦肉四块钱,饼夹土豆丝两块,金黄酥皮密密撒一层芝麻。
握着烫手的饼,竖直走在宽阔的马路上,脚踝指尖冰凉,秋风打透任督二脉,只要再把背包丢进垃圾桶,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北方的秋天了。
太阳太好了,我永远喜欢太阳。
廊坊街头,阳光实在太好,从八荣八耻里面扯出一句话来,拉一条大红横幅“以崇尚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爽利得很。
心情好到买了一包认为自己只有世界末日大饥荒时才会买的溜溜梅,晒太阳吃溜溜梅,不想进站,排到队头就溜到队尾。
在一颗袋子里发现了两颗溜溜梅,温度心情空气和过年相比,只差了一个线香味。
安检阿姨摸着:“兜里是什么?”
我:“妞妞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