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口望去
从十九楼窗口望去，雅玛里克山静静矗立，半山腰的隧道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巴，将高架桥吃进肚里，飞奔而来的大车小车一股脑塞进嘴巴。
强子坐在落地窗后面，猛吸一口烟，吐出一团白色烟雾。他双眼没有离开手机，突然骂出一句脏话，“艹，这可恶的女人，自己找死也就罢了，还搭上一车人陪她送葬，可怜这些无辜的人啊！”
强子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坐进那辆亡命公交。窗外，那条熟悉的大江缓缓向前流淌，他无数次坐这辆车去往县城。上车后，他习惯性掏出耳机，听一首恩雅的音乐，眼睛忍不住又闭上。不知什么时候，听到车内有些嘈杂。取下耳机，女子刺耳的吼叫撞击耳膜，“快点停车，再不停下，打死你个龟儿子。”
临座男子向前探着身，嘴里嘟囔，“咋不打塞。”强子捅捅他，“啥子事？”“幺妹坐过站喽，想下车。司机不停，吵起来喽，看热闹，看热闹。”“噢！”
公交驶上大桥，车里除了女人刺耳的吼声，死一般沉寂。有人小声抱怨，“这女人素质太低喽，坐过两站喽，还不下车，没啥子急事。”
“打起来喽！打起来喽！”男子拍拍强子，强子突然身体向左侧倒去，瞬间开始向下坠落。车头冲破护栏，掉下大桥。
强子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坐进那辆亡命公交。强子握着方向盘，避让着山路来往车辆。一位中年妇女不知何时来到跟前。
“下站哈车，中途不得停。”
“啥子，你踩脚刹车，让我哈起，好简单。”
“公司，公司，没公司不活喽！”
“请你坐哈，不要影响我开车。”
“我有急事，放我哈起。”
“到站喽，哈车！”
“我偏不哈，你把我送回起，跑过站喽！”
“好，你不哈，没得办法，下站下。”
强子压着火，好心相劝，这样的乘客他见得多，自己没错，谁怕谁。
“停车。”女人在他耳边咆哮。
“公司规定，我给你说过几遍喽。刚到站你不哈车，下站哈喽。”
“叫你停车，听到没。”
“不得停。”
“听到没。”
“不得停。”
“要死啊！”
“你该死！”
强子转身和那女人互打起来，车辆驶上大桥。
公交已驶离中心线，猛烈的右转头击打，强子感到车辆向右偏离，他下意识向左打满方向。“嗵。”公交迎面撞上一辆红色轿车，冲破护栏，掉下大桥。
强子惊出一身冷汗，发现自己仍坐在十九层落地窗后面。
强子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坐进那辆亡命公交。强子盯着手机，看着里面搞笑的视频。抬头看窗外，发现车辆改道，坐过站了。她忙走上前，示意司机停车，遭到拒绝。老娘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不行，非要停车不可。不停，我也不能让你好过。“停车，停车，停车。”所有人都看着我，今天豁出走，不停车，跟你没完。“停车，快点停车。”司机的每句话她都听不进去，什么破规矩，别来这套。她听到有人小声嘀咕，“打塞，有本事打塞。”“停车，龟儿子，叫你停车。”“打塞，有本事打塞。”血往上涌，她突然举起手机，向司机脸上打过去。“要死啊！”司机被激怒了，伸手打在她胳膊上。“你去死！”她开始还击。她的身体突然向左侧倒去，撞上一根立柱，瞬间身体开始向下坠落。
强子惊出一身冷汗，发现自己仍坐在十九层落地窗后面。
捻灭快要燃尽的香烟，强子放下手机，脑海出现奶奶的影子。那年，公司安排他来新疆拓展市场，还有两天就要签约一个大项目，奶奶病危的消息转来。强子被奶奶带大，不回去见奶奶，对不起老人家。新疆市场刚刚打开，这节骨眼上自己消失离开，整个项目就黄了。
拿起桌上的烟，点燃，强子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奶奶。小时候，父母外出打工，强子一个人跟着奶奶。冬天，屋里阴冷，强子早起上学，奶奶会在炉边烤热他的小棉裤，穿在身上暖暖的。童年，和奶奶在一起，强子踏实，快乐。奶奶不在了，他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
走近窗前，楼下蜗牛般向前蠕动的汽车，塞满整个城市，街道越来越拥堵。行人像一群忙碌的蚂蚁，不停在街道来回穿梭。看着远山，高楼林立的城市街道，强子发现自己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如果那天他坐在车里，会和一车人一起飞下大桥。
他看见了奶奶，看见了那个司机，那个女人，那个看热闹的男人。他的手一阵剧痛，烟烫了手。
从十九楼窗口望去，雅玛里克山静静矗立，强子坐在落地窗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