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就这样一点点被蚕食，被温柔而残忍地谋杀了
大概还是AlphaGo刚刚出现的那个时候，大P找我聊天，突然问我，诶，你们搞艺术的怕不怕将来也被人工智能取代了啊。
我当时和他开了一个玩笑，说，我们哪还管什么将来啊。
光是现在，都已经很让人害怕了。
人们与常规的，正常的，普通的，合乎情理的一切，一起放进了温水里煮了几十年。
所谓的美，美的追求，成了茶余饭后的谈笑消遣，成了不切实际的好高骛远。
温水里的人们觉得环境舒畅，熟悉的大家都在身边，于是不遗余力地想把还在锅边的人们也拽下来和他们一起享受。
至于美不美的，能当饭吃吗？
审美，就是这样，长时间，长距离，大范围地，被温柔地公开谋杀了。
小时候学的画画，钢琴，吉他，舞蹈，大多数都是为了培养一个特长。
所谓的特长，作用大概就是升学的时候履历上显得好看一些，逢年过节的时候被叫出来表演一下让长辈们脸上有光。
大概“喜欢”是被长辈们最后一个考虑的事情，“有用”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从小弹古筝考到了十级的朋友W，在我在车里放音乐说我特别喜欢古筝的声音的时候，会捂住耳朵说这是折磨了她一个童年的声音。
而她自己一直最喜欢的手作毛绒制品，却一直被她父母认为是三流的玩具，连个爱好都算不上。
我一直认为完善审美的第一步是能认识自己喜欢的东西，并且坚持自己的喜欢。
但就是这样，在人生最开始的时候，大多数孩子的喜欢都被强行压下，替换上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喜欢钢琴的孩子去学了画画，喜欢画画的孩子去学了舞蹈，喜欢舞蹈的孩子待在家里做奥数题。
从一开始就没有了美，何来审美？
谋杀审美的第二步，是不间断的成功灌输。
但在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人们被压缩在教室里反复读着规范化的课本，写着规范化的答案，揣摩着也许根本不存在的作者想法。
倒也不是想说教育制度的对与错，只是整个社会都忽略了成长时期的关于美的灌输。
就好像，初中时能成功解开复杂的方程，却一直分不清日出的作者是莫奈还是马奈一样。
当然你不一定要分清楚名画的作者，也不一定需要知道每一首乐曲的谱曲者。小到看电影时手机有没有调成静音，在家里做家务时随意哼唱的几个音符，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充满着美的艺术。
而任何一种美，都是没有局限性的。
可是我们的成长，几乎处处都是局限着的。
所以长大后的我们，目光也局限着，分不清楚美丑的界限，甚至会在审丑的路上越走越远。
谋杀审美的第三步，就来自于这样批评审美的环境。
我几乎没有见过任何学校春游秋游的时候会去美术馆，而几乎所有的家庭出游的目的地清单上也从来没有博物馆或是艺术馆。
几乎所有的艺术相关都被束之高阁，从小被磨灭的兴趣和现实的单一追求让人们都疲于生活，生活里的美也消失殆尽。
很怕和人们说起喜欢艺术，因为几乎每一次这么说都会被说是在炫耀，在“装”，是不接地气。
当人们习惯了在互联网上开着毫无遮拦的玩笑，把低俗当做全民运动的时候，大家都丧失了探讨严肃话题、探讨美的能力。
就像很多人一生的阅读量也就只是上学时的那些必读书目一样，人文审美能力几乎都在被慢性阉割，甚至还会出现“为无知而骄傲”的态度。
不止一次在饭局上被长辈们说教，说还没有长大，还想着玩闹，长大了就会现实得多，这些艺术不艺术的，都是闹着玩的东西。
社会把艺术一点点塑造成奢侈品的形象，把艺术这个词局限在了几个载体之上，让人们有了莫名的距离感，适当的距离产生美，但太过严肃长远的距离就会产生恐惧和厌恶。
审美，就这样一点点被蚕食，被温柔而残忍地谋杀了。
塑造自己的审美几乎是一生的过程，而摧毁还未萌芽的它，却只需要短暂的时间。
乡村里的老爷爷编竹篮的时候会注意颜色搭配，六岁的孩子也会在你说他长得可爱的时候说声谢谢，地铁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拿着一本书在安静阅读，每天出门前总会有人至少花一些时间来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得体且大方。
被谋杀的审美，不仅仅是看了几幅画，听了几场音乐会。
审美于我，始终是生活的气度，是对人文的诉求和无论物质条件好坏的生活素养，更是在讨论平等和自由时的严肃认真，和生而为人的那一点尊严。
审美，从来都不是什么属于特殊阶层的奢侈品，而是本应该融入各个阶层的行为方式和生活品味。
优雅是还未被谋杀的，还在成型的审美，也是之所以为人的对待生活的认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