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的味道
昨晚同事聚餐，饭后走出门口，发现一只笼子一根绳——笼子里是一条鳄鱼，绳子上拴着一只孔雀。放在饭店的门口，想来不是单单用来展览的，只能是菜的原料了。所以，看着漂亮的孔雀，看着凶猛的鳄鱼，开始觉得它们的可怜。不太愿意想象，它们将被剥皮切骨、烹饪成菜，深感人的残忍。
也许这么说有点矫情。就像出家人要宣扬食素不杀生——可是，既然动物是生命，植物也是生命啊，怎可厚此薄彼？孔子也说君子远庖厨——可是，不管你有没有自己动手宰杀，到最后仍旧是入你口腹。又有什么可装的呢？
是啊，那我又在纠结什么呢？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度的问题罢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食物，是人类生存的根本。千万年来，人类食谱上材料清单越拉越长，只是走遍地球，也是以五谷杂粮、瓜果蔬菜、鸡鸭鱼肉为主。任何一种食物，都是在生存所需的情况下才成为食物。哪怕是食人族，其实也是因为食物短缺、动物蛋白摄入不足的原因——如果饭菜鱼肉管饱，谁还费那事宰人？即便是现在的饮食在能量来源的基础上，被赋予了美味、营养、健康乃至文化的意义，从而衍生出各种做法、各种口味、各种品相，但材料来源大体是稳定的，也是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的。那我们又何必要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推上我们的餐桌？比如苍蝇的幼虫、没开眼的老鼠、当年的果子狸、当然也包括饭店门前鳄鱼和孔雀……
自我感觉，还是让食物回归食物的本色比较好。没有必要因为人类本性贪婪，就要用嘴把所有的物种都尝一尝。更何况，事实不断证明，特殊的物种其实没有多少特殊的成分、特殊的功效。即便有特殊成分和功效，它们在普通的食物里，已经被包含得七七八八了。偏信的人，要么是无知，要么是无聊。
单位里有两个食堂。一个大，一个小。一个是大锅菜，一个是小灶。当然，并没有限制，大家喜欢上哪个食堂就上哪个。可想而知，小灶做得饭菜，当然比大锅菜要卖相好、滋味足、油水多，单位里的女同志就比较喜欢去二楼的小食堂吃。不过，我却偏爱在大食堂吃饭。
喜欢在大食堂吃饭，原因大概有三：
一是懒。懒得去二楼，哪怕有电梯。
二是不喜欢人挤人。既然是小食堂，必然空间小，排个队都要到门外，打好饭菜都没地方坐，坐下来了还会感觉空间拥挤又压抑。大食堂就没这些困扰，人再多也不需要排到门外去，座位也宽松，空间大了，感觉食欲都会好一些。
三是口味淡。食堂炒菜的锅，咱也见过，反正坐进去洗澡肯定没什么问题。这么大的锅，炒起菜来也费劲也费调料，倒点油估计都要半桶才够。所以，指望大锅菜有好口味基本属于做梦。但是大锅菜有个好处，大师傅不舍得放料，这个菜就少油少盐少滋味，一准的清淡。
不过，现在喜欢清淡倒是真的。苏东坡有句词，就是“人间有味是清欢”。鉴于苏东坡也是个吃货，看简历也是从黄河流域吃到长江流域，又从长江流域吃到珠江流域，末了还去了海南岛，据说迷上了生蚝。所以，这么一个吃货的经验总结大体是可信的，那就是用常见的材料、简单的做法，做出食物本身的味道，才是最好的味道。
以前也热衷于到处吃饭店。毕竟小时候比较穷，在农村也没条件，所以也没吃过啥好吃的。即便有新鲜的鱼虾鳖（这玩意全靠自己逮。到现在我看到稻田渠道清河还是会下意识的凑上去，看看有没有鱼可以抓）这些好东西，家里的老娘也不会做，一锅乱炖就打发了。上学时，吃顿肯德基就算过年了。
上班之后总算兜里鼓了一点，肯德基也能随便吃了，于是也就有了追求的资本了，何况还有酒肉朋友了，鼓捣着带我在苏州大街小巷觅食（现在想起来，每次他请客就没带我吃过什么好东西！全特么也就比路边摊多个屋顶了）。出差旅行什么的，也天南海北的吃了一遍。况且，定居太湖畔的苏州，鱼米之乡确实名至实归，各类湖鲜水产、时令蔬果、糕团点心深得其味，都说苏州人是最会生活的，确实如此。
吃的饭店多了，现在却愈加喜欢家里的饭菜。倒不是说饭店的饭菜不好，其实不管是高大上的米其林，还是路边摊的麻辣烫，自我感觉都有可取之处。只是现在的饭店的饭菜，都有过度操作的嫌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调料也加得多，等吃到嘴里的时候，要么是功夫不到调料来凑，要么用力过猛滋味过浓。虽然吃的时候也会大快朵颐、来者不拒，不过总感觉到一个“腻”字。再好的饭店，也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至于自己喜欢的，说来可能很见笑。理想的饭菜，就是蒸一盘酱肉，炒一盘香青菜（都是本地特产），外加一碗白米饭。酱肉就是猪肉用酱油腌制并晒干，加姜加酒，上笼一蒸，油腻全消，只有一股肉香和酱香；香青菜只在太湖边的一小块区域生长，比起普通的青菜来多了一道清香味。两者搭配，一荤一素，一黑一青，清清爽爽，酱肉汁沾在饭粒上，一碗下去，就如西游记里所说的——三万五千个毛孔，没有一个不服帖。这样的饭菜，再多都不嫌腻。这就是我所喜欢的食物本身的味道。
慢慢地，也就喜欢上了在家做菜。周末，到菜场挑好菜，不买贵的，只挑新鲜的、时令的。烧制，也采取最简单的方式，要么炒，要么煮或蒸，少油少盐少味精，火候一到，食物本身的滋味自然就出来了，吃到嘴里的，不再是浓重的调料味，而是食物淡淡的原味。而且，自己动手做的饭菜，不仅仅在于滋味，还在于经过自己的一番劳作所得，这更是生活的原味。
人间有味是清欢，就是回归本源。对待食物如此，对待人和事也是如此。还是要经常停下来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自己正在做的又是什么？关注真正重要的人，关注真正重要的事，努力地工作，用心地生活，这才是生命的原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