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中

　　舒国治的小文勾起了我的回忆。要说交通工具坐得最多的就是火车了吧！古老的绿皮火车，是我最初的印象。八十年代，在我们那个小镇，火车每天好像也就一趟，而且是后半夜。想出门的话，那个晚上基本上是睡不了觉的。印象最深的就是全家回翠峦过年。其实距离并不远，可是车开得很慢，每站都停，停的时间还不短，晃晃悠悠，所以感觉要坐很久才会到达目的地，大概要一小天的时间吧！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算是出远门了。每次上火车都是件难事，地面与车门有一定的距离，要费很大力才能上去，有人帮忙还好，若是自己必须卯足了劲儿，才能登上台阶。人特别多，从来不排队，都是你拥我挤，夹在里面就像是一张纸片，随着人流被挤变了形，要把包牢牢的挎在身上，否则会被挤掉。那一刻已经没有什么形象可言，感觉特别狼狈。每上一次火车，都仿佛历劫一般。但有的地方上下车却非常轻松，地面与车厢之间几乎持平，一抬脚便上去了。记得第一次如此轻松的迈进车门时，让我非常惊讶。我家的小镇应该是没修站台的缘故。

　　还记得十三、四岁跟妈妈去北京，车厢里人满为患。转个身都难，空气浑浊异常，基本上买的都是站票。站在车座旁，看谁的运气好，如果有提前下车的，可能会有座坐，但像中彩票那么难，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要站几个小时，甚至全程。一直觉得火车对坐有问题，一路上，彼此对坐的人大眼瞪小眼，目无表情地打量着，有时还要面对面吃饭，陌生的脸，乱七八糟的声音，感觉特别尴尬。或者假寐。有的真睡着了，摇摇晃晃着，大部分人的睡相睡姿都很难看。一节车厢里，众生百态，各自为营，各自怀揣着心事。夜晚，车厢玻璃上映着人们困倦的眼睛，疲惫的身体，反射着昏黄的灯光，只听到火车奔驰的声音，仿佛皆是虚幻。

　　如果是白天，每到一站都会有女人们挎着篮子卖食物，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她们匆忙的奔走在各车厢之外，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卖出更多的东西。人们陆陆续续的上车下车，对面座位不断变换着脸孔，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人已经离开了，刚刚上车的人又陷入熟悉的沉默中。一节小小的车厢特别像我们所经历的生活，身边是匆匆的过客，短暂的交汇过后又开始了各自的人生之旅。火车除了慢，上厕所要排队外，好处还是很多的。在火车上，吃啥都香。我愿意吃黄瓜和方便面。尤其是方便面，在家里永远吃不出在火车上的味道。我还愿意坐在卧铺里看窗外的风景，辽阔的平原，绵袤的山峦，一望无际的稻田，高耸挺拔的树木……迅疾的从眼前闪过，这些都是我们眼里的别人的故乡，充满了好奇和未知，曾经愚蠢的以为我之外的人和事都是静止的，后来才知道，我们在相同的时间里过着不同的生活，重复着相似的喜怒哀乐。最好最幸运的一件事，是在茫茫人海中，我在思念你的时候，你也在思念我；我在惦念你的时候，你也在惦记着我。

　　有人说，我会非常珍惜每天跟我说早安的人，因为不是每个人睁开眼睛醒来都能想到我。我也是。人到中年，被请进生命中的人越来越少，能够彼此相爱和信任的人越来越少，所以，一个心中能时常惦念你的人就显得弥足珍贵。希望这样的感情能是久长的，但又分明知道没有一份感情能跟随得了自己终生，所以拥有的时候格外珍惜，珍惜无常的生活，无常的生命丰厚的馈赠。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余秀华说，她现在就想彻彻底底谈个恋爱。有人笑她，说40多岁的人了，别总想着情啊爱的。我很不解，谁说情爱只是年轻人的专利？爱应该是一种能力，一种终生的能力，这与年龄无关。我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爱，如果不能爱了，那才是一件可悲的事。余秀华是个勇敢的女人，敢于自嘲，敢于说真话，人就应该这样活着，把自己的内心活成缤纷的花园。

　　火车上，我们被集中在一个点短暂相逢，可能没有几个人会记得那一次次麻木之旅，但我会。会记得坐在对面的人的长相和衣着，甚至侧身沉思时的表情，记得身边的人踮着脚从高处取行李时的动作，记得列车做短暂停留时，消失在我眼中的背影，还有车厢外依依不舍挥别时的目光，以及被火车扔在后面的夕阳……这芸芸众生的风景我不会忘记，它会成为我生活中的某条线索，顺着这条线索，我会想起某个场景，某些人和事，想起涌上心头的种种复杂的心情和滋味。一节列火车像极了我们的生活，或者它就是我们生活的浓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