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记

　　我跟阿浪约在他常去的面馆。      面馆在老街最深的巷子尾，如果不是在这镇子上土生土长的本镇人，是决计找不到的。我想一来这儿熟人多，不会让大家觉得尴尬，二来我这小兄弟也不是能坐得住喝茶的。我对他是太了解不过了。      我头一次见阿浪的时候，他才丁点大，人也还算长得老实，只是觉得面善不生分，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他也颇有些自来熟，上来也不拘束，伸手就要夺我手上吃了一半的酥糖。我不给他就哭了，我妈就过来把我手里的半块酥糖给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块来给我，于是我们都满意的笑了。      面馆子里人还不多，人声还不比炸油条的“嗞嗞”声来的大。“一客小笼，一碗雪菜面。”我嘲老板喊。他会意地点点头又很快去揉他的面团子，我看他揉了七八个来回，阿浪就来了。      “哥，你老早到了。”      我抬头看他，又比以前结实了不少。      “吃点什么，你自己喊。”      “拌面就好。”      “老板，一碗拌面，加个蛋。”      “就要面，不用蛋，汤足些。”      阿浪回绝了我的“好意”，我看着他，也不知道一时从哪说起。      “阿哥，我到底是叫你一声哥。”      我没想他是先开口了，我又怔怔地瞧了他一会儿，看看眼睛，瞧瞧额头。      “是像啊。”      “像什么？”阿浪一脸茫然地问我。      “像爸，不像妈。”      “哥，你别扯淡了，就老头子走那么早，你见过？”      “没见过，但儿子不是像妈就是像爸了。”      他也没否认，这时候面上来了，馆子里的人也多了起来，来的多是熟客，免不了互相打起招呼来，有我认识阿浪不认得的，也有我不认得他熟悉的，也就乘着现在互相介绍起来。      他拿起筷子，朝着桌面重重戳了两下，我想如果母亲在一定要说他了，不过好在我没那么多的规矩，也就由他去了。      “哥，我也不恨咱们爸妈，你就别多想了。”      “臭小子，我知道，哪有儿子恨爹娘的。”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逗笑了。但想想我这兄弟也是有些心思的，他是怕我担心什么，倒是他先把话说明了。      “我看你瞥着那油花瞧半天了，也不开口。”      “我说什么呢？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些事情你自己看开就好，妈走的时候告诉我你是我弟弟的时候，我挺吃惊的，但后来想想也挺高兴的。”      “高兴？”      “是啊，我们打小认识，我一直待你跟亲兄弟一样，如今真成了亲兄弟，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还是有点欢喜的。”      “唉！我可难过了！”阿浪眉头一皱。      “嗯？”我心也里暗暗绷紧了一下。      “你这哥哥不地道，小时候咱们抢糖，老给我吃剩下的，咱妈还偷偷塞给你，不公平啊！”      “哈哈哈，那怎么，你好歹是吃到了。”我听他这么玩笑地讲，确实也听出来一些埋怨来，不过他能讲出来，是肯定不记仇的，心里也就松了一大口气。      “哥，你运气好，命好，这么大年龄捡个现成弟弟。我也认啦，要是咱们一块长大，你现在多半是要恨我。”说着他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汤，抽了张纸把嘴擦了，擤擤鼻子又继续说，“我打小也就你跟我关系好，亲不亲兄弟的，只是一个名份，你今天愿意叫我来，是给我这个名份，我谢谢你，我也愿意给你做兄弟，改天咱们一起去见见咱妈，也了她身前最后的心愿。一会我还要上工的，我先走了，哥。”      “你去吧，晚饭回家吃。”我也不挽留他，他是个实在人，这点确实像是我们家出来的。等他走远了我喊老板结账，老板边揉面团边对我喊，“阿海，你弟子说记他账上了。”      “好。”我轻声地答了一下，然后继续看老板揉他手里的面团子，门口又传来油条“嗞嗞”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