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村的天空树

　　在猫村，有一棵巨大的天空树。没有猫知道它的历史，连村里年纪最大的猫王虚空，都不知道这棵树是什么时候就有的。虚空已经活了一千多年。“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但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它就是现在这样子。”虚空捋着胡须说。黑猫阿发和白猫阿春站在树下发呆。“好高啊。从下面往上看，我的腿都要发抖呢！”阿春说。“嗯，总有一天，我们会爬上去的。”阿发说。“上面有什么呢？”阿春疑惑。“听长老们说，上面是天堂。只要爬上去，就可以成为神猫，永生不死。”阿发坚定地看着天空。“可是我们还太小了。”阿春说。“没关系，我会带着你的。”阿发说。“有猫爬上去过么？”阿春问。“有的，听长老们说，一千多年前，有个猫在成年礼的那天，就爬上去了，再也没回来。”阿发说。“他到了天堂么？会不会死在半路上了呢？”阿春问。“嗯，他到了天堂，成了神猫。”阿发说。“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阿春问。“他消失在大家视线中的一年后，天空树就开始结果了。每隔100年，就会掉下一颗果实。吃了这个果实，就可以再活100年。”阿发说。“所以我们的王，活了一千多年。”阿春点了点头。“嗯，但果子只有一粒，只有王，才可以吃到。我们还是会死的。”阿发说。“死？那很遥远吧。我们才17岁呢，明年才是成年礼。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活100年呢。”阿春说。“可是青春很短暂啊，如果我们不趁着年轻往上爬，年龄越大，体力越弱，就更没可能了。”阿发说。“嗯，好像也是。”阿春点点头。“村里那些老猫，就是因为有你刚才的想法，错过了青春，直到离死亡越来越近，才开始遥望天空，追悔莫及。”阿发说。“有没有猫尝试爬天空树，但是失败了呢？”阿春问。“有的。每年都有。”阿发说。“那他们都摔死了么？”阿春问。“没有，他们没有摔死。天空树好像有一种神力，无论你在多高的地方摔下来，都不会死。”阿发说。“那我们也爬了试试吧？”阿春说。“不，你太小看天空树了。这不是儿戏。要等到成年礼的那天，猫王会给我们举行一个仪式，在那个仪式上，我们抚摸天空树，会感应到它的力量，并接受它的祝福。在那天，我们的力量是最强大的。也正是因为这个成年礼，我们猫村的猫，才可以无病终老，活到100多岁。”阿发说。“现在抚摸它不行么？”阿春问。“不行，必须到成年礼那天。那是天空树给我们的一个恩赐，也是一个机会。让我们可以挑战它。如果没有这个祝福，一般的猫，爬到几百米，就会累得精疲力尽，然后就掉下来了。”阿发说。“所以说，这个力量只能用一次，如果不能一鼓作气到顶，下次再爬，就不够用了。”阿春说。“嗯，你还是有点脑子的。不像看起来那么笨。”阿发说。阿发和阿春数着日子，终于等到成年礼。“阿春啊，你真的要和阿发一起攀登天空树么？可是你这么弱能行么？你要知道，白白耗费了天空树给你的神力，以后你可能就会活得很累，疾病也可能会找上你。”猫王虚空说。“嗯，我不怕，我相信阿发，也相信自己。”阿春说。“好吧，愿天空树庇佑勇敢的猫，希望你们从此成为猫村的传说。”猫王虚空说。成年礼完毕，阿发和阿春都得到了天空树的祝福。“我感觉我好像浑身充满了力量，真迫不及待想要出发了呢！”阿春说。“嗯，我也是。”阿发说。“那我们出发吧。”阿春说。“嗯，你比较弱，你先爬一段，等快要看不见你了，我再出发，这样我可以在下面督促你。”阿发说。“难道我们不是一起爬么？”阿春不解。“我们体力不一样啊，如果一起爬，你很快就会落后的。到时候你就要拖我的后腿了。”阿发说。“好吧，那我先出发了。”阿春有些无奈，只好先出发。等到快要看不到阿春了，阿发准备出发。阿发有点小私心。他知道攀登天空树有多艰难，要不怎么一千多年来都没有猫再爬上去过呢？多保存一点点神树赐予的力量，都可能增加胜算。让阿春先爬，这样她就可以在高处指导自己，确保自己爬的是直线，而不会爬歪了，白白浪费神力。“阿春！你等等我。”阿发出发的时候，在树下大喊。“好的，我等你。”树上远远地回应。“你能看到我么？”阿发大声问。“可以的啊，我能看到你。”阿春说。“那你看着我爬，如果我爬歪了，你就提醒我一下。”阿发说。“好的，你爬吧！我会提醒你的！”阿春说。阿发开始往上爬。每爬一段，他就停下来。“阿春，我爬歪了么？”阿发问。“好像没有……哦！好像……往左歪了一点点，你一会儿爬的时候，稍微往右一点。”阿春说。“好的，我知道了。”阿发继续爬。爬了一会儿，阿发又停下来。“阿春，我爬歪了么？”阿发问。“好像，又往右歪了点，你一会儿爬的时候再往左回去一点。”阿春说。阿发有点生气。“你得及时提醒我，不能总等我问你才说。”阿发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阿春说。“往左一点……好……过了……再往右一点……好的，现在是直线了……诶，又偏右了，再往左回一点……”阿春仔细指挥着。终于会合。阿发已经开始有些气喘。“好了，你休息得差不多了吧？你继续爬，我在这休息一会儿。一会还是像刚才那样，你指导我爬。”阿发说。“好的，这样真好，我就不会被落下了！阿发你真是聪明！”阿春很高兴。“当然不能把你扔下，你赶紧爬吧。”阿发催促道。阿春继续往上爬，等到快要消失不见，阿发大喊一声停。然后像之前一样，阿春继续指导阿发。两只猫就这样接力，爬了十段。再次会合的时候，都已经筋疲力尽。往上看，是云。往下看，也是云。“不知道还有多高啊，我不行了。”阿春有些害怕。“不知道，我也没力气了。”阿发说。“我们要放弃了么？可是放弃就掉下去了，真的不会死么？那我也怕疼。”阿春说。“我们不能放弃！我不会放弃的。”阿发眼神坚定。“好的，那我拼了！如果一会儿我实在没力气，掉了下去，你千万别管我，你继续爬，我相信你会成功的！”阿春说。“嗯，我不会放弃的。你也要坚持。”阿发说。阿春再次出发。两只猫一鼓作气，又爬了五段。往上看，还是云，往下看，也是云。“完了完了，根本没有变化，也不知道天空树究竟有多高。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了。”阿春说。“我不会放弃的。”阿发四条腿发抖，眼神依然坚定。“再爬最后一段，如果还是看不到树冠，我就真的要掉下去了。我四肢已经麻木了，感觉无法控制了。”阿春说。“好的，那就听天由命吧。”阿发也有些气馁。阿春再次出发。她感觉无法控制自己的腿部肌肉，几次滑了下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又死死抓住了树。不能掉下去，不能掉下去，阿发还等着自己指路呢。阿春心里默念。拼尽全力，终于听到阿发喊停。阿春看了看头顶，感觉云有些变化。比之前的更亮了，隐隐透着金色。是光么？还是幻觉？“我好像看到光了。”阿春兴奋地大喊。“真的么？”阿发也很兴奋。受到这个鼓舞，阿发也拼了全力，爬到上面，和阿春会合。“真的！这就是光，我们要成功了！”阿发很兴奋。两只猫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一鼓作气又爬了三段。云的高度和亮度没有变化，还是很遥远，隐隐发出淡淡的金光。“完了完了，大概我们才爬了一半，所以能看到光。终点应该还很遥远，不然怎么一点变化没有呢？”阿春垂头丧气。“有点变化，但是很弱。”阿发说。“我都没有注意到。”阿春说。“我注意到了，因为我要听你的指挥，总要向上看，看得多了，就能看出一些变化。”阿发说。“那我们离终点很近了？”阿春又燃起一丝希望。“没有，凭我的直觉，最多2/3，还有1/3的路程。”阿发说。“啊？那完了，我们肯定爬不上去了。”阿春直摇头。“嗯，试试看吧，听天由命。”阿发腿抖得更厉害了。阿发看了看阿春，虽然她也在微微发抖，但是抖得没自己厉害。阿发很纳闷，明明自己更省力，也比阿春强壮得多，可是为什么，自己力量耗得更快呢？“还能行么？”阿春也注意到了阿发抖得厉害。“嗯，能行。”阿发咬着牙说。“那我继续了。”阿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上爬。阿春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沉，一片空白。失去意识了么？但感觉自己还在不停爬着，虽然四肢没有了知觉，唯一可以控制的，是爪子的伸缩。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停！停！停！”遥远的声音让阿春猛然惊醒。是阿发的声音！“快停下！你要扔下我自己跑了么？”阿发很生气。“没有没有，我刚好像睡着了一样。”阿春说。“你别骗我了，睡着了你早掉下来了。你就是想丢下我了。”阿发说。“没有没有，你快爬吧，别浪费力气大喊了。”阿春说。阿发还是在生着闷气。他感觉阿春好像在乱指挥，一会让他往左，一会让他往右！难怪自己力量耗费得比阿春更快！原来阿春是故意的！她一定是嫉妒自己，想独自成为神猫！阿发越想越气，爪子无意间缩了一下，猛地下坠。“阿发！快抓住！”阿春大喊。阿发猛地一发力，抓住了。但是这一发力，耗尽了全部的力量。再想往上爬，感觉四肢已经动不了了，一动就钻心地疼。阿发心中一阵绝望。“阿发，你快往上爬啊！别走神啊！坚持住！快！”阿春急切地大喊。“算了……你……得逞了！”阿发怨恨地看了阿春一眼，松开了爪子。下坠的过程中，他听到阿春还在呼喊，因为速度的原因，声调有些变形，阿发感觉这是阿春在嘲笑自己。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阿发！阿发！不要……”阿春眼睁睁看着阿发掉了下去，泪流满面。她想跟着也松开爪子，但是仔细一想，不行。阿发已经耗尽了神树的力量，掉了下去。以后活得一定很艰难。自己如果爬上去，成为神猫，就可以再扔个果子下去，阿发吃了之后，就可以活得更好一些。悲痛化为力量。阿春不顾一切地拼命往上爬。脑中渐渐一片虚空，只感觉眼前的光，越来越刺眼。一年后，阿发拖着沉重的病体，目光呆滞，向着天空树仰望。那呆滞的眼神中，似有不甘，又有些怨恨，更多的是绝望。嘭！一个东西砸在他头上。猛地一惊。以为是哪个小猫的恶作剧，阿发正准备发火。作为村里唯一的一只病猫，他的失败已经猫尽皆知。总有调皮的小猫捉弄他。看了看砸他的东西，阿发眼前一亮。天空树的果实！怎么会有果实落下呢？现在明明还不到100年一次迎接圣果的日子。他看了看果实，上面有一些划痕。仔细看，是一个“春”字。阿发这才明白过来，这是阿春给自己的，阿春已经成了神猫。阿发怒不可遏，这是嗟来之食。“吃了吧，吃了你就可以恢复健康，还能多活100年了。”猫王虚空从树后走出来。“不，我宁愿死，也不接受这种羞辱。”阿发冷冷地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败。”猫王虚空语气中有些嘲笑。“我是败在了阿春的阴谋诡计里，我是那么相信她！”阿发说。“哦？哈哈哈哈。我看你是败在了自己的阴谋诡计里吧？”猫王虚空大笑。“我……”阿发愣住了。“当初，你为了不浪费神树给你的力量，让阿春去探路。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必将失败。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阴谋之心，其实会让力量消耗得更快。你更不知道，阿春为了你，不放弃的信念，让神树的力量消耗得很慢。”猫王虚空说。“啊？可是之前……你没有告诉我这些……”阿发惊愕地睁大眼睛，有些气恼。“告诉你，又如何呢？你无论如何设计，都是徒劳的。神树只接受这世上最纯净的灵魂，它赐予的力量，只够一只内心毫无杂质的猫，用到最后一刻。”猫王虚空看着天空，叹了一口气。“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阿发不解。“一千多年前，我和你一样，得到了这颗果实。当时我也是被愤怒蒙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想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吃下了那颗永不腐烂的果实。不，那不是果实，是一颗纯净之心。”猫王虚空说。“所以一千多年前，那个神猫，是你的……”阿发有些明白了。“是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猫王虚空说。“所以你也因此成了王。”阿发点点头。“结束了。以后这棵神树的果实，就属于你了。我要走了。”猫王虚空说。“你要去哪？”阿发不解。“迎接死亡，当然，这是世俗的说法。在我眼里，它是新生。我已经活得太久了，也等得太久，昨天夜里，终于梦到我的朋友了。他要来了，所以我要走了。”猫王虚空慈祥的脸上露出少女般纯真的笑容。阿春遥望着无边无际的云海发呆。当时，她精疲力尽，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张绵软的床上。一只浑身闪耀着光芒的猫正友善地看着她。“这是……天堂？你是……”阿春问。“是的，这是天堂，你成功了，获得了永生。我是这里的主人，行云。”闪着光芒的猫说。“给我一颗果实，我要救我的朋友！”阿春忙说。“我没有果实。神树的果实，是心幻化出来的，你只要默念心中挂念的猫，他就可以得到那颗果实。”行云说。阿春默念阿发。这时阿春刚刚沉睡了一天，但是猫村已经过了一年。所以阿发得到果实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成了神，你好像并不开心。”行云走到阿春身后，淡淡地说。“我本没想过成为神，只是陪着朋友一起出发。”阿春说。“是啊，想成为神的猫，都成不了神。”行云说。“我不明白……”阿春摇头。“神之所以为神，是因为他要守护的，永远不是自己。我来是向你告别的。”行云说完，转身离开。“你要去哪？”阿春不解。“回归凡间，重新投胎。做一只普通的猫。”行云一脸向往，如同少年。“你要放弃永生？”阿春惊诧。“是的，因为你来了，我终于可以走了。终有一天，你也会走的，但是不是现在。你的守护，会给猫村力量，世间总是需要神的，那是凡间的猫，活着的希望。”行云说完，飘然而去。阿春目送行云离去，直到消失不见。远处的云海，似乎隐隐浮现出一片绿色，是海市蜃楼么？是猫村的幻象！阿春看到阿发躺在树下，吃着果实，遥望着天空，眼神中，满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