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你的怜悯，成为伤害他人的武器

　　巴尔扎克写道：“人类最难忍的是怜悯之情，尤其是在他值得别人怜悯的时候。可是，怜悯却能杀死人，它使我们原来虚弱的身体更为衰弱。”

　　怜悯是微妙的，有时它让施者满足了内心的自我道德需求。

　　就像高尔基说的，人有了怜悯之心，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做了一切切实实可以做、而且应该做的事情，是的，怜悯之后便心安理得了。

　　01

　　刚上大一那年，我曾经因为自己的无知，伤害过最好的朋友。

　　那会儿我是学生会的部员，满腔壮志，什么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热情得令人发指。

　　班长有事儿不能去开会？没关系，我来代替;同学想借教室举办活动？没关系，我去协商;电脑手机无法开机？没关系，我都能搞定。

　　同学们都调侃我活的像12580，都不用拨打，自个儿就屁颠屁颠地把事情办好了。

　　开学后的两个月，学校组织学生会评定贫困助学金，我是组长，负责审核所有资料，于是也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木子的名字。

　　木子住我上铺，是个特别要强的女孩。

　　她来自高考大省，在刚开学的自我介绍上就坦诚地说过，自己是因为高考失利才来这儿的，给当时正因为考上985大学而沾沾自喜的我，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最好的朋友。木子内敛但成熟，洒脱而明理，有的时候一句话就能让我醍醐灌顶。

　　她从来不欠别人一分一毫的人情债，也不会轻易开口叫人帮忙，算是我们中最拎得清的新时代独立女性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我看到她家有个卧病在床的父亲，才会萌生募捐的想法。

　　整个过程很顺利，热情的性格让我赢得了很多同学的信任，大家都慷慨地拿出自己的积蓄，没几天募集数目就超过了预期。

　　木子从我和班长手上接过钱时，表现得十分惊喜，一如我想象中那样，接连表示着感谢。我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然而在这之后，木子却莫名其妙地疏远了我。

　　我疑惑又恼怒，怎么也没想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室友都劝我说，你快别理她了，她就那样，不知好歹。

　　渐渐地，这份友情也就慢慢淡了下去，我俩都倔，不愿意把事情挑明了说，纵使我不解，也只把这委屈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直到一年后的某次宿舍聚会，她破天荒地赶来参加。酒过三巡，大家都开始放下防备，我俩借着醉意聊起了这件事。

　　那天我才明白，木子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活动，用功学习，偷偷去校外打工，努力融入我们的圈子，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女孩一样。她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敏感而坚强，不愿意接受过多外界的帮助。

　　然而，我却自私地将她的家庭情况告诉了全班同学，残忍地撕破了她的面具，让她所有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我那自以为是的怜悯心，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在酒桌上，我们说了很多很多。我对自己的无知感到懊恼，也对这份不经意的伤害感到抱歉。最后大家回学校前，木子轻轻说了一句令我刻骨铭心的话——

　　ldquo;心下不忍的感觉我可以理解，但我更清楚被人明目张胆同情的滋味。我确实身世坎坷，但我从不卖惨，高高在上的怜悯，让我的人格遭到了贬值。”

　　02

　　说实话，到最后我也忘了，当年的自己到底是出于几分想帮她，又是出于几分想将自己的善良昭告天下。

　　人们常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但在赠予之前，至少要先考虑，这玫瑰的刺，会不会把对方伤害得鲜血直流。

　　我记得欢乐颂里有过这样一个情节：

　　医院里来了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由于家里贫穷，赵医生急得到处找人帮忙。

　　当时安迪拿了一大笔钱，却不愿意亲自走进病房，只在外面静静看着。

　　因为她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太清楚那种感觉。卑微、复杂、羞愧，捐款人就站在面前，尽管怀揣善意，却仍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令救助者无地自容。

　　更何况有的时候，慈善只是被人拿来争名夺利的工具。

　　昨天翻新闻时，偶然看到了王凤雅母亲的专访。

　　王凤雅事件爆红网络后，其母亲杨美芹受到了多方指责，说她诈捐，拿募集的款项给儿子治病，却对奄奄一息的女儿不管不顾。

　　然而几天后，事情突然有了反转。水滴筹官方声明称，所集款项全部用于王凤雅的医疗救助，钱数也远远不及网友疯传的15万；当地卫生院院长也证明，王凤雅一家从未放弃过治疗。

　　我不敢妄断这件事情谁对谁错，但在专访中，杨美芹说的一段话却令我感到绝望。

　　ldquo;志愿者说我们诈捐，真是冤枉。他们来家里时，带着村支书，一来先抱着孩子一顿痛哭，相机在旁边不停地拍。后来我们带孩子去北京治病，火车上一路颠簸，下车后却没有嘘寒问暖，面对的仍然是冰冷的摄像机。”

　　ldquo;志愿者对我说，你哭吧，用力点，你不哭谁来可怜你。”

　　各种各样的慈善机构，将物资运往学校后，让穿得破烂的孩子们上台，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牌匾摆拍。

　　照片从不打码，甚至大肆宣扬传播，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图上这些孩子们属于弱势群体，无论他们以后如何优秀，都逃不开这个标签。

　　我不清楚这之中作秀的成分到底占比多少，我只知道，这样高调的募捐行动，绝不利于孩子们的成长，也不会给受助人带来一点一滴心灵上的温暖。

　　弱势群体的内心原本就脆弱而敏感，更何况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们，他们将永远活在低人一等的自卑里。

　　03

　　慈善这事儿，其实贵在沉默，贵在用心。

　　就像我为木子募捐，明明可以以个人名义向她伸出援手，明明可以替她保守秘密，最后却自以为是地扯下了她的遮羞布。

　　出于怜悯的捐赠，会给你带来助人为乐的快感，却不一定会让受助者获得同等的幸福。当你把他们的苦难拿来大肆宣扬，更是会让人羞愧难当。

　　所以，请收起泛滥而廉价的同情心，收起高高在上。

　　如果真的想帮助他人，请先换位思考，专注于捐助本身，不要碾压他人的自尊。

　　更不要让这份好心，变成伤害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