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她给那对夫妻上了颗炸弹。
你一定经历过晨晨这个年龄。在这个年龄里，你相信爱情可以跨越一切，甚至婚姻。
mdash;—王皮皮
1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只有qq没有微信；那时候约炮上床这些词还没现在这样流行；那时候连手机都是奢侈品。
小公司是夫妻店。
女老板不怎么好看，但性格泼辣，也超级自信。公司的销售是女老板一个人跑，竟然将政府机关攻克下来，店里的流水每天哗啦啦地流入，几个实习生一见面就伸舌头：“女老板太厉害了，数钱手都要数软了！”
男老板低调，不爱说话。据说毕业于名牌大学计算机系，在公司里负责软件安装和一些技术活儿。
2
晨晨没有跑销售，也没有站柜台，她想多学点东西，就跟了年轻的男老板。
她是下午3点到局长家的，局长对她说：“小姑娘你装，我有个应酬，装完把门锁了就行。”
局长走之后，晨晨一个人忙活。但终究是技术不行，从下午3点一直忙到晚上6点，局长的家人陆续下班回来，她还没干完。
局长应酬完回来，已经晚上6点半。
他皱着眉问晨晨：“还没装完？”晨晨窘迫不已，满头大汗点了点头。
局长当着她的面给男老板打电话：“这么晚了，小姑娘这活儿还没干完，再晚就不安全了。”
男老板在十分钟之后赶到，并在十五分钟之内将电脑系统装好了。
男老板逗她：“女儿刚毕业就这么不开心，你父母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晨晨心里说，我父母才不会管我呢。
她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她跟着父亲，从小在男孩堆儿里摸爬滚打，连爬树都要比个输赢，没想到刚毕业就栽这样大一个跟头。
男老板突然将车停下来，晨晨差点栽倒。
他很严肃地对晨晨说：“我想起这局长的一件事。”
男老板一本正经地说：“有一次局长上不了网，我问他，你猫怎么样？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猫在厨房呢。我说上不了网，可能是猫的问题。他又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跟我说，好了，我把猫关门外了。我说不是那个猫的问题，是上网猫的问题。他说我家就一只折耳猫，再没别的猫了。”
晨晨说：“你编吧，前头的故事我都听过了。”
但终于忍不住笑了。
3
再上班的时候，晨晨就和男老板走得比较近了。
男老板之前一直很严肃的样子，那天之后再看晨晨，总是笑笑地打招呼。
晨晨看到男老板笑，心里的小花便开得漫山遍野，只觉得这一天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再后来，她便卖力地干活，把自己当成男人用——同来的实习生一个个找到好工作先后离开了，只有她，贪恋每天早上的那点温暖，不给钱也留下，卖命地干活。
那年过年，公司里的人先后都走了，她父亲再婚，她不愿意回去见继母，就主动留下来值班。
腊月29，公司只有三个人的时候，男老板和女老板突然大吵起来。
女老板说：“已经五年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带着我和孩子回去？”
男老板说：“平时不能回吗，为什么非要过年回？”
女老板声音里透着委屈：“把我带到你亲戚朋友面前很丢人？有本事别跟我结婚！”
男老板声音也大了：“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结婚？要不是你拿怀孕威胁我，我跟你结什么婚？”
晨晨听着，想起刚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八卦，说男老板高学历，清高孤傲，是女老板追的他，后来怀孕才被迫结的婚。原来是真的！
晨晨给男老板发信息：“怎么不回去啊？毕竟是过年。”
过了一会儿，一步之距的男老板回信息：“你觉得我应该回去？你说回去我就回去。”
两人在静谧的办公室，飞快地按着手机，空气里弥漫着暧昧和危险的味道。
晨晨一个人守着空旷的办公室过了一个年。心里一会儿甜蜜，一会儿悲伤。她想，自己是不是一个小偷，在别人的生活里偷一点点快乐的光阴。
4
年后，公司接了一个大单，是在另一个城市，有一家企业购买了很多台电脑，需要装系统，配置摄像头，还定制了鼠标、充电器、U盘和鼠标垫等各种配件。
晨晨一个人带着车出发。
凌晨5点就出来了，那家公司上班的时候她正好赶到。从8点开始一直忙到下午，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全部装完后，她去请这家公司领导来验收。
领导一台电脑一台电脑检查，检查到中途突然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说：“不对啊，我们要的不是这个牌子的摄像头。”
晨晨一再恳求：“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看我们安装之前，你也不来看看，都这个时候了，怕调过来也不容易。”
领导一口咬定不是，而且看看天色晚了，索性对晨晨耍起了赖皮：“你人都来了，你们公司今天要是不给咱们调换，我就不放人！”
晨晨只好打电话给男老板，男老板跟这家企业的领导对骂，晨晨听到他说：“你扣一个小姑娘也不怕人笑话吗？赶紧让她走，否则出点事咱两家势不两立。”
晨晨心里固然着急，却也暗喜，如果他来救援，两个人就有那么长时间单独相处。
mdash;—但是，后来来的却是女老板和司机。
路上听司机说男老板临时有应酬来不了，急得满头大汗。女老板也大惑不解：“他怎么发这么大脾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天晚上11点，男老板来到晨晨的出租屋，给晨晨打电话：“下来。”
晨晨下来的时候，心里砰砰直跳。
男老板拉着她，穿过一户户家门，一幢幢楼房，来到城市里一个偏僻的废弃的小公园，把她按在墙上，狠狠地吻了下去。
晨晨从心里到身体腾一下着火了……只是在最后关头，少女的矜持终于还是占了上风，不管如何，自己的第一次，都不应该在这里付出去。
5
晨晨的喜悦藏在胸口，总想找人倾诉，两人在QQ上聊天，没完没了。
一周后的一天，晨晨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奶奶病了，要她回去。
晨晨从小被丢给奶奶，祖孙俩感情非同一般。奶奶已经住院，医生说是早期胃癌，并不严重，胃切掉一点就行。小城市做手术虽然不贵，但是前后也不是小数字。晨晨听着父亲一百一百地算账，忍不住对父亲说：“我想办法筹1万块钱吧。”
晨晨在回去的车上就给男老板打电话，男老板听说她和奶奶相依为命，深深叹息，听到晨晨说想预支未来的工资，只说，“回来再说”便挂了电话。
晨晨想起公园的激吻，脸红了又红，心里却很踏实。
但是上班之后，男老板却没再提这茬。
到了中午，她趁着公司没人，直接拦住了男老板。男老板躲躲闪闪，最后，被逼得没办法，他才支支吾吾说：“你也知道，公司的钱全都在她手上，我怎么去拿啊？”
晨晨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她将男老板看了又看，才将这个男人和之前保护自己的男人对上了头。
她又去找女老板，低声下气地哀求：“我在这里工作了两年，一直拿的实习工资，能不能预支三个月的工资？”
女老板头也不抬，淡淡地说：“如果人人都想预支工资，我这公司还开不开？”转眼又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愿意干最多的活，拿最少的钱，可没人逼你。”
她心里一下子尴尬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晚上，她终究还是想再试试，又给男老板打了电话，男老板反反复复都是那句话，“我真的没办法，你知道的”，挂了电话。
晨晨晚上大哭了一场。
她以为爱情是不计得失的，是跨越种族民族阶级性别，甚至婚姻的。原来不是。
原来人家夫妻俩再怎么吵闹，再不怎么不和，都是一家人，都是捆绑在一起的。在男老板和女老板的故事里，她其实连配角都算不上。
第三天，晨晨辞职了。
6
她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在阳光下接吻牵手拥抱的男朋友，然后结婚生子，日子平和顺美。
去年过年，她回老家，在街头偶遇男老板，已然中年发福，孑然一身。
两人像老朋友一样握手寒暄，临分别时，男老板突然苦笑：“你当年……是不是恨透了我？我确实……喜欢过你。”
晨晨冷笑不语。她开始还没想到辞职，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活该。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去办公室，却听到办公室两个老员工谈话。
一个说：“其实哪个老板不想多用实习生？实习期到了就让人直接走，不开工资，多省事。”
另一个说：“也就是晨晨，拿着一个月不到1000块的工资能干这么久，男老板要不是对她耍暧昧，她能呆这么久？可怜这傻子，被夫妻俩卖了还帮着数钱。”
真相竟然如此不堪，晨晨心里的怒火升起又降落，降落再此升起，终究无法平息。女老板一直不提转正，不说加工资，她心中的良人，又何尝提过？是她先动了情，是她不该，可是她却无法忍受这情被如此侮辱。
她当时就坐下来写辞职信。信里细数了两人交往的过程——整个过程自然是一个男老板故意与女学生暧昧，使用不道德手段不给自己开工资，一直实习不转正的事。只不过，辞职信写好后，她不但发给了男老板，同时抄送给了女老板，以及公司所有的客户。
听说她走不久，政府那一块儿的客户就先流失了。谁愿意跟这样一个无良的小电脑公司合作呢？剩余的客户开始压价，生意越来越难做。再后来，电脑城兴起，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女老板再厉害，也终究无回天之力。两人终日吵架，不久就离了婚。
当初恨吗？有一点吧，总要给自己的青春留下点什么，总要让人记住自己点什么，哪怕不堪，也是自己的青春呢。
晨晨对男老板微笑，祝好，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