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丨剧本
0
ldquo;啪！”
ldquo;小林，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你都听不见，我下班要出去，借你的车用一下！”
科长陈飞要借我的车。我把钥匙扔给了他，笑道：“科长，是不是跟美女老板约会去？”
陈飞接了钥匙便向外走：“别胡闹，何冰冰约我看剧本。”
我和一旁的秦霄互视一笑。看来，他和女老板何冰冰的事，有戏。
陈飞走后，到了下班时间，秦霄也准备走了。她路过我的身边，一脸神秘地坏笑：“林副科长，你说，今晚，科长能回来吗？”
秦霄笑着跑开了。
1
我们科有三个人。
陈飞是科长，以前做过医生，后来从政。大概因为职业经历，所以他除了惦记怎么当官外，就是对养生很执着，朋友圈整天转发一惊一乍的养生汤。水杯里每天都泡枸杞和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说是大补。
我和秦霄总是嘲笑他浪费资源。40岁没结婚，补不补的，又没有实战成效。
陈飞也不恼，说我们没大没小。
不过话说话来，陈飞虽然年过不惑，却不是油腻中年男，反倒是一枚潇洒倜傥的老帅哥。在这一点上，我都有些嫉妒他。
秦霄是半年前考到单位的大学生，亭亭玉立，朝气蓬勃，在我们这个不足百人的小单位里，绝对是一枝花。她不仅人长的漂亮，气质出众，性格更是随和。每天上班，她都早到单位，把办公室的卫生打扫干净，烧好水，帮我和科长泡好茶。
我是这个科的副科长。在这个科室里，有我不多，没我不少。
2
陈飞借我的车，是去约会。
陈飞最近时来运转。好事总是围着他转。刚刚当上科长，又和一个女老板产生了感情。女老板我们见过，是一个开传媒公司的女人，叫何冰冰。何冰冰很年轻，也是单身，一次在酒桌上，何冰冰对陈飞一见钟情，便主动展开攻势，半年前，把陈飞拿下了。
今天，何冰冰约陈飞，说是有一个好的剧本要拍成电影，请陈飞帮忙把关。
一个女人，骑着一辆电瓶车横穿马路，怼到陈飞的车上了。陈飞听见撞车，赶紧下车，看到那个女人正坐在地上，额头上有些擦伤。女人很和气，承认是她骑车不小心，责任在她，因此一直向陈飞表示歉意。
陈飞这个人啊，我以前就说过他，人挺不错，唯一缺点就是太认真，尤其是对女人。人家那个骑电瓶车的女人自认倒霉，给他道谦，又出动提出赔偿。陈飞不同意。不仅不同意，他还郑重其事地叫来了事故科，又打电话给我，让我叫来保险公司，自己又非要让这个女的去医院检查。
陈飞把这个女人送到了医院，垫付了医药费，自己才打车赶去和何冰冰聚餐。
3
何冰冰是小传媒公司的老板，主要工作是做广告。偶尔拍些短片、微电影，生意始终不温不火。认识陈飞后，何冰冰便聘任陈飞做顾问，但凡有拍摄方面的工作，就找陈飞把把关。
实际上，顾问只是掩人耳目，何冰冰一开始是想借陈飞的关系，拿到机关里的拍摄任务。她知道机关的钱好赚。哪知时间一久后，两个人相处出了感情。
不过这次，何冰冰确实接到了一个拍摄任务。
一见面，她就难掩兴奋：“飞哥，我接了个大活儿。是上下两集的短片，上集剧本刚出来，下集还在创作。投资人说了，如果这次拍完效果好，下集还要请一个流量明星主演。”
陈飞一听也来了精神，刚刚撞车的晦气一扫而光：“呵，我的冰冰要成了名副其实的导演了，恭喜恭喜。快给我看看剧本。”
何冰冰把本子递给了陈飞：“这是个关于复仇的爱情故事，你给好好润色润色，再把故事氛围渲染一下。”
陈飞信心十足的接过来剧本。
故事大纲是这样的：男主人公是一名机关职员，在一天下班路上，男主与一名骑电瓶车的女子相撞。相撞后，女子送医院抢救，但抢救无效，死了。女人死后，阴魂不散找男主报仇。
陈飞把大纲往桌子上一扔：“冰冰，都21世纪了，鬼故事也要讲出点花样吧？机关职员、女人骑电瓶车、变鬼后复仇……这狗血故事烂大街了，跟我刚才经历的几乎差不多……”
等等，陈飞忽地怔了一下，渐渐皱起了眉头。
ldquo;飞哥，你怎么了？”
陈飞隐去了刚刚经历的事故，故作无事地道，“冰冰，这剧本是谁写的？”
ldquo;我的一个朋友，我觉得还凑合，就是悬疑度不够，你看这样设定情节行不行：女人撞了男主的车，受了点皮外伤。本是寻常事故，可男主非要劝女人去医院。结果，女人到医院后被人害死了，然后再发生后面的剧情，这样是不是可以突出悬疑性？”
陈飞手上的杯子没端住，掉在了桌子上。暗红的蓝山咖啡，溅到了她的白衬衣上。
ldquo;冰冰，这个……故事设定……车祸……那个女人……”
4
陈飞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他借口身体不舒服，草草结束了与何冰冰的这场聚餐。
他本以为今天和何冰冰见面，只是谈论谈论剧本，再谈谈感情。却没想到，剧本上的事，和自己经历的事情几乎一致。更令人费解的是，何冰冰随口假设的剧情，也跟他的经历相符。
陈飞心里很沉。他觉得事情超出自己预料。写剧本的人，有这么惊人的预言能力？是自己生活在楚门的世界，还是被别人监控着？
陈飞坐在沙发上，心里越来越沉，思绪盘旋，直指自己心里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号码是刚刚何冰冰给他的，是剧本作者的电话。
ldquo;喂？”陈飞小心翼翼地问了声。
电话里，传来一阵女人极其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一把沙子掩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声音只能从沙缝中挤出来，一字一顿：“你找谁？”
陈飞咽了口吐沫，镇定了一下：“我想知道，你给冰冰的剧本，是什么结局？”
ldquo;后面的情节，我还没有想好。你想要个什么结局？”
ldquo;我？”陈飞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他，一下子愣住了，结结巴巴道：“我不是剧作者，怎么会知道你的想法？”
ldquo;每个人都是剧中人。剧情的走向，取决于自己的选择，剧作者，只不过是把背后这一切呈现出来。”
ldquo;您这话什么意思？”
对方一阵“呵呵呵呵”的假笑。
ldquo;你是在威胁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挂掉了电话。
5
陈飞在沙发上坐了一刻钟，瞪直了眼睛，一动不动，他似乎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事，却又拿不准。沉思过后，他又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听筒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什么事？”
陈飞叹了一口气：“我下午送去的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ldquo;已经送入病房，马上动手。”
ldquo;你想怎么办？”
ldquo;放了她吧。”
ldquo;放了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货源紧缺，这是我们唯一的翻身机会。可到现在为止，你却只送来这一个，竟然还让我放了她。”
ldquo;我知道。可是……”
ldquo;陈飞，没有可是。从你入道的第一天起，你就要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你现在放手，将变得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官位，你什么都不是！”
ldquo;我知道。”
ldquo;今天这个撞车的，已经有买家出手了。夜长梦多，你手头那个，该动手了。还有那个女导演，也得尽快。”
ldquo;我知道。”
6
陈飞扔掉电话，他有些颤抖。
令人燥热的咖啡因，莫名其妙的剧本，看似寻常的撞车，写剧本女人怪异的声音，医院里合伙人咄咄逼人的口气……
还有，还他手里这个“货物”
想到这个“货物”，他冷静了一下，来到窗台前，掀开窗帘的一角，露出了那台进口的布朗天文望远镜，望远镜对准对面楼上的12层中户。
陈飞把眼睛挤到了望远镜前，12层中户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他的视线里。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从望远镜里望过去时，房子的灯都亮着，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得十分单薄，一袭素纱睡衣，遮不住绷紧的皮肤，让她呈现出了年轻的活力。她一手握着遥控器，一手端着高脚杯。半杯红酒在高脚杯中摇晃着。随后，她一仰头，把红酒喝了下去，然后放下杯子，继续看电视。
陈飞看不到电视的屏幕，但从女人的表情中他猜测，她正在看一个喜剧。
盯着女人看了有一支烟功夫，陈飞摸了摸一直放在望远镜旁的小皮包。那是一整套的手术刀，以及抽血泵，缝针，纱布，等等。每次看望远镜时，他都习惯性地把这一套工具从头到尾抚摸了一遍，仿佛在抚摸自己的老友。
他拿过来手机，打开微信，找到秦霄，发了几个字。“秦霄，睡了吗？”
发完之后，他回到望远镜旁，继续看对楼的女人。只见那个女人拿起手机，看了一下，然后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
很快，陈飞的手机亮了，微信显示几个字：科长，我正看电视，有事吗？
7
陈飞监视的女人，是秦霄。
从秦霄入职的那天起，陈飞就把这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当做了猎物。在他眼里，秦霄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标着价格。
他盯着手机，愣了片刻，回：你喜欢喝酒吗？
对面的女人回：“无聊的时候偶尔喝点红酒。怎么？科长突然问这个事？”
陈飞回：“没事，女孩子要少喝些酒。”
秦霄回：“感谢科长关心，科长有事尽管吩咐，我不会喝酒误事的【笑脸】。”
陈飞看了看手旁放着手术刀，回：“我能不能请你喝酒？”
ldquo;现在吗？科长不是约会去了吗？跟‘嫂子’没谈拢？”
ldquo;一言难尽。”
ldquo;科长如果不介意，就来我家吃饭吧，正好尝尝我的手艺。不过，科长如果怕别人误会，我们出去吃也可以。”
ldquo;这……你不怕我这个大叔居心叵测就好，那就打扰了。我很快就过去。”
陈飞没再回复。望远镜里，秦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关了电视，穿上了正式的衣服，把散落的头发拢起了马尾辫，然后走到厨房，扎上围裙，打开可冰箱，拿出了一些菜开始清洗。
8
秦霄一手拿着炒菜的铲子，一手推开了门，一副家庭主妇的形象，十分有烟火气，竟让陈飞心中一动，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
ldquo;科长，您随便坐。我正炒菜，马上就好。”
陈飞客套了几句，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着秦霄的屋子。
厨房里，秦霄正在准备晚餐，抽油烟机呜呜地响着，铲子在锅里擦拉拉地，有些聒噪。
该结束了，陈飞心里想。他看了眼门口，打算过去拿小皮包。
他站起身，才发现手上沁出了汗。
ldquo;科长，桌子上有水果，你自己拿着吃吧，别客气。无聊的话，可以看看电视。招待不周，稍等一会，我马上就做好。”秦霄在厨房里，冲着客厅喊。
陈飞看了眼茶几，马上应了一句：“知道了。”
桌子上是秦霄准备的一盘水果，水果旁，放着电视遥控器。
陈飞悄悄走到门口，悄无声息地开了门，拿进来他的皮包放到了茶几旁，从皮包中，抽拿出一把手术刀。这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尖刀，只要轻轻在皮肤上一划，就能划开皮肉，露出筋骨。
陈飞握好尖刀，拿起了遥控器。他打算打开电视，调大音量，用电视的声音，掩盖一会儿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可惜了，这么完美的女人。
陈飞下定了决心，在脑袋中冒出了最后一句话，然后狠狠地按下了电视遥控键。
电视打开了。陈飞却愣在了那里。
电视上并没有节目，也没有电视台。黑黢黢的屏幕上，只显示了四个摄像头下的监控。
陈飞毫不费力地就认了出来，监控下，是他的家。
军用的黑光夜视针孔探头，让陈飞的家，毫无死角地呈现在了电视屏幕上。卧室，厨房，卫生间，客厅。客厅的阳台上，摆着一个长长的望远镜。沙发上，扔着陈飞刚刚拿回来的剧本。
秦霄在监控他？陈飞大惑不解，猛地回头去看。
秦霄正站在厨房门口，红着眼睛，嘴角上扬地看着陈飞。
那表情并不是笑。
9
ldquo;你，你是什么人？”陈飞“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但他没有站稳，一个趄趔，摔在了地上。他努力了两次想站起来，两条腿软的像棉花一样。
ldquo;科长，你终于要动手了？说吧，你想要我身体的哪部分？还是？全要？”昔日温柔体贴的秦霄，此时冷若冰霜，面无表情。
ldquo;没，没有，小秦，绝对没有，你，你……”
秦霄打断陈飞：“阴市市场上，美女尸源一直短缺。一个未婚女人的子宫，能换20个男人的大脑。换成钱，能在这个城市里买一栋别墅，也能换一个令人敬仰的官位，是吗？”
ldquo;不，不，小秦，你听我说，我没有参与阴市的买卖，我，我……”
秦霄仰起头，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何冰冰吗？你还记得撞你车的女人吗？你还记得剧本的作者吗？”
陈飞惊愕地睁大眼睛：“都，都是你安排的？”
秦霄摇摇头：“不，都是我。”
ldquo;你，你是人是鬼？”
ldquo;你说呢？”
ldquo;小秦，你，你听我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饶了我，饶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给你钱，给你升官，我让你当副科长，把林为溪换掉，把他开除！当科长也行！”
秦霄冷冷地看着陈飞，笑了笑，“姓林的也不是好鸟，我自然会收拾他，今天就算算咱俩的帐。既然科长来了，我们先喝一杯，如何？”
说着，秦霄走向电视旁的酒柜，去取两个酒杯。
陈飞用尽最后的力量，一个激灵从地上蹿了起来，握着刀，刺向了秦霄的后背。
尖刀已经触碰到秦霄皮肤，刹那间，秦霄不慌不忙地转过身，伸出酒杯一个格挡，陈飞手中的手术刀转变了方向，划向了他自己的手腕。
陈飞“啊”的一声，一股鲜血从腕处喷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喷到了秦霄的酒杯中，旋即杯中血满。
ldquo;陈科长，我每天给你泡茶，你没有喝出茶中的阴气吗？我用我的血，养了你半年。”
ldquo;你真的是鬼？”
秦霄府下身子，把脸贴近陈飞：“在阴市，一个用鬼血养了半年的老处男尸体也很值钱，起码可以换我还阳。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听起来很诱人啊。”
秦霄伸长胳膊，把酒杯递到了陈飞面前，“陈科长，你不替我高兴吗？来，干杯。”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飞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渐渐地摊在了地下。
10
黄泉路上无老少。机关里，每年都有因公牺牲的人。尽管如此，谁也没想到，还很年轻的陈飞，会自杀在自己的家中。
当天，陈飞的家人就给他处理了后事。遗体告别时，我和秦霄一块去了。
殡仪馆里，四十岁的陈飞科长，一动不动地躺在棺中，我在鞠躬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悲怆。陈飞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
我不太忍心让他死。
所以，是否要换一个结局呢？
是的，陈飞和秦霄是我的同事，但上面的故事，是我计划创作的一个情节。坦白说，我还没有想好，是否要把陈飞写死。毕竟，他是一个不错的领导，对我和秦霄都很照顾。
就在今天上午，他还神秘秘地拿来一个什么东西，问我要不要泡水喝，能延年益寿。趁着秦霄不在屋，他悄悄地跟我说，这是肉灵芝加工出来的饮品。
我拒绝了，他有些失落。
这会儿，他又盯着电脑一动不动，肯定又在看养生知识。对面而坐的秦霄，正在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
两个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一会儿功夫，我已经给他俩个人脑补出了一段故事。
ldquo;啪！”我正在天马行空地想着，一本杂志扔到了我的办公桌上。
ldquo;小林，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了你都听不见，我下班要出去一下，借下你的车用一下！”
我一愣，赶紧把钥匙给了他：“科长，你是跟何冰冰见面去？”。
陈飞瞄了我一样：“噢，何冰冰说有个剧本，让我帮看看。”
剧本？奇怪，怎么跟我上面编的故事一样？
我疑虑了半晌，不得要领。这时，秦霄走了过来，一脸神秘地坏笑：“林副科长，你说，今晚，科长能回来吗？”
说的话也一样？这么巧合？
正说着，陈飞打过来电话：“小林，快通知一下保险公司，刚刚，一个女人骑电瓶车撞到你车上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