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三人行
单位上安排一男一女一起出差的情况不多见，安排两男一女一起出差的情况却常有。三个女人一台戏，两男一女戏更多。
这一次，就有那么两男一女一起去开什么年会来着，开着开着就将关系弄复杂了。两位男士皆过不惑，都是科级、副科级的干部，也都是其貌不扬又自我感觉良好的角色。为便于记忆，我们不妨分别叫他们张老三和王老麻。只有那女的是科员，姓曲，外号水曲柳，一个有几分姿色同时又自感珍贵的三十来岁的女人。
两位男士各有千秋。张老三有点幽默感，比方他说的那个“四种进步慢的原因”的段子，就让水曲柳笑得不得了。那是个很老的段子，四个女人在那里总结自己进步慢的原因，一个说，咱之所以进步慢，关键是上边儿没人啊；第二个说，咱上边儿倒有人，可就是没活动呀；第三个就说，咱上边也有人，也活动了，可就是活动的力度不够呀……不等说到第四个，王老麻说：“你个不着调的，守着女同志，净讲这些黄段子！”
张老三说：“你别在这里玩假清纯、假憨厚了，咱水曲柳又不是未婚女青年！她什么没听过？是吧小曲？”
水曲柳还真没听过，说：“是的，我怎么没听出黄来呢，这其实也是我进步慢的原因呀！第四个是怎么说的？”
张老三就告诉她：“第四个是说，咱上边儿也有人，也活动了，也觉得力度可以了，可就是没出血呀！”他说的时候，手指头还在那里一动一动，做出点票子状。
水曲柳始才悟出点什么，在那里笑得嘎嘎的。
王老麻患甲状腺机能亢进，喜欢生气，但为女人服务的自觉性却比较高，永远是默默耕耘的那么个劲头儿。他两位在那里有说有笑，他在旁边虽然有点不自在，脸色也不好看，可也没妨碍他为水曲柳一趟趟地去加水弄景；水曲柳欲去方便一下，他也能心领神会、眼到手到地替她从行李架上的提兜儿里拿手纸。所以这一路下来，水曲柳即给他俩总结道，张老三让人愉快，跟你在一起能多活好多年；而王老麻则让人方便，跟你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
这样的评价真是妙极！类似你让人热烈，他让人沉静这样的句子，怎么理解都会让人觉得意味深长。这时的女性如果形象不是太困难，一般都能成为重点保护动物，稍微聪明点的女人若与男性们保持等距离外交，一般也能得到点实惠与方便。水曲柳深谙此道，遂亦娇亦嗔、亦笑亦憨，即让两位男士感觉格外良好，各自从不同的角度体味出亲近来。这个想，看不出这女人还有点小深刻，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还有什么比多活几年更重要的吗？嗯，有戏。那个想，没想到她还灶王爷里卷门神——话（画）里有话哩，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含金量？对，还有什么比安全感更有含金量的吗？有门儿，嗯。
尽管水曲柳始终与他两位保持等距离外交，比方这次让王老麻提着她的小坤包，下次即让张老三将早餐带回来；这次与张老三跳个舞，下次再与王老麻唱个卡拉OK。可开着开着，这几位的关系还是微妙了起来。——会议没什么硬任务，时间还不短，活动安排得也挺多彩，基本上是变相旅游的那种性质。微妙就微妙在他两位将水曲柳给予对方的评价重新来认识，都觉得水曲柳跟对方比对自己亲热。王老麻想，还是多活几年重要啊，张老三这家伙什么力也不出，只是耍耍嘴皮子就赢得了这么高的美誉，他两个跳舞的时候搂得还特别紧呢！张老三则想，如今世道险恶，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还是看重安全感什么的那一套呀，她又不是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她两个唱卡拉ＯＫ的时候还怪投入呢，还怪酸呢！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学的！遂油然而生醋意。他两位住一个屋，有几天就各玩各的，去海边散步也不搭个伴儿，发个电影票也不给对方捎着。待下次的晚会，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种措施。
水曲柳与王老麻跳舞的时候，王老麻说：“你别看张老三整天嘻嘻哈哈，很随和、很关心人的样子，其实他肚子里有牙呢，上回人事部门考察干部，搞民意测验，他绝对没推荐你！就像那个副科级是他家的！”
水曲柳与张老三跳舞的时候，张老三便说：“你瞧王老麻那个熊样儿，永远是一付急于解手又找不着地方的那么种表情，还时时窥伺着我的位置呢，他比我还大两岁，能有他的戏吗？你想想？”
待跳到下一轮，王老麻又说：“张老三还惯于找靠山、投门子，攀高结贵呢，处长的老婆去东南亚旅趟游，他还给她接风洗尘呢，你说他没人格吧？”
张老三则说：“王老麻也很可怜呢，就像有个段子里面说的，混了大半辈子，职务不高，工资不高，就弄了个血压高；政绩不突出，业务不突出，就是椎间盘突出；大会不发言，小会不发言，就是前列腺发炎，还在那里机能亢进呢，那年他钻女厕所让人家揍了个鼻青脸肿，要不是我给他说好话，拉网的时候早把他拉进去了。”
不想两轮过后，水曲柳跟外地的一个小白脸跳去了。他两位又不悦，待晚会结束往回走的时候，便一起做水曲柳的思想工作。张老三说：“如今世道险恶，还是要提高警惕啊，再说那小白脸的舞姿也就一般化呀，跟推独轮车似的。”
王老麻则说：“一块儿出来的同志，还是要互相关照，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是不是？别让人家觉得咱们不团结。”
水曲柳即说：“过去我一直很自卑，从来没觉得自己高尚过，可这回跟你们一块儿出来，俺还觉得自己怪高尚的，真的，很高尚！”
此后，水曲柳继续我行我素地跟那小白脸交往着，有好几个傍晚还跟那小白脸去海边散步，说不定也拥过抱接过吻了。虽然没看见，但没看见不一定没发生，看他两个对视的眼神还看不出来呀，这点定了，嗯。
王老麻看见，就跟张老三说：“瞧她又跟那小白脸去海边了吧？还抱怨自己上边儿没人呢，她这种做派，上边儿还能缺了啊！”张老三也不由感叹道：“时代不同了，观念不一样了，先前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如今是三人行，必有一鸡！”
（图：天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