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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后人:往事何堪

2022-04-09 03:03:08 来源:史事挖掘机 阅读:载入中…

胡雪岩后人:往事何堪

  他们早已静默如尘埃,分散在角落里,随着各自命运的辙痕起伏。祖宗阿太(胡雪岩)的传奇,只是童年傍晚,祖父母偶尔与子孙闲聊的片断。胡雪岩出身寒门,由极盛而衰,仅历时十三载,家族刚形成便遭遇变故而解体。说到显赫,这个家族只有个人,并没有先迹或后续的传承。

  与祖宗胡雪岩“拉”上关系,那是“文革”年代,子孙们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曾被批判为“买办资本家”的胡雪岩,在近些年,忽然成为民间文化热捧的“红顶商人”。但对子孙而言,日子一如既往,“如果我们活在祖上的荣光里,早就无法面对现实生活了”。

  逃离“芝园”

  ldquo;夜里火苗从帐子上燎起,发着蓝色的光”,1918年“芝园”的一场蹊跷火灾,结束了余息尚存的杭州最显赫家族的历史。胡雪岩在1885年的衰败,并没有将胡家彻底击垮。奈何一场始料不及的火灾,让他精心经营起来的宅子和一大家子,迅速分解。

  时值严冬,为防火灾而设的大铜缸里,水全部冻成了冰块。胡雪岩的孙媳妇戴泳霓在慌乱中大喊一声,“是我的人跟我走”,带着丈夫胡萼卿这一支的老老少少,逃了出来。整个家族人多平安,但是“芝园”被烧得不堪收拾,只残留门口的轿厅一间,一家人残度腊月新年。这一天也成为胡家的“家难日”,往后每年此日,全家吃素一天,年年不忘。

  当若干年后,戴泳霓向长孙女胡筱梅念及此事,一直觉得“火里好像掺了油的”,认为与争家产的纠纷相关。论及1918年火灾时的家境,胡雪岩早已于1885年病故,钱庄倒闭,“芝园”和胡庆余堂也抵给了文家。

  胡雪岩有三子五女,长子胡楚三19岁便早殁,次子胡缄三育有两子,三子胡品三育有四子,人丁最为兴旺。这些大大小小的分支中,各房积蓄了不少私房钱,加上平日穿戴的金银细软,仍旧算得上富裕人家。高墙深院内的胡家“芝园”,曾是让墙外普通人家觊觎的神仙宫殿。胡雪岩的旁系第五代孙胡德辉提到,当时杭州很多人家连房子都住不起,就沿河搭建棚子,河边多水患,常被水冲走。胡家虽然遭遇变故,但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生活并不差。只是胡雪岩富甲一方的日子,子孙们已觉得恍若隔世。

  胡萼卿是胡品三的长子,在孙辈中年岁最大,因而也是胡雪岩的长孙。胡萼卿资质聪颖,中了前清的举人,在孙辈中最为风光。胡筱梅记得,祖父胡萼卿不喜欢讲旧事,但是每逢夏天纳凉时,祖母戴泳霓时常让她与堂兄允嘉为她搓背揉肩,兴起时讲一些胡家的家史。

  ldquo;‘阿太’(指胡雪岩)是五短身材,个子不高的,属猴,所以发达。”戴泳霓的观念中,胡雪岩是命中注定要发迹的,“他做过许多善事,施粥、办义渡、开药店施药”。而胡雪岩破产是因为做蚕茧生意,被洋商排挤,蚕茧卖不出去,在仓库中都烂了,“每天请人翻动一下,就要花一个元宝,家业都倒闭了”。

  家族极盛时,胡雪岩与大太太坐在“芝园”二楼的观戏台子上,以地面为棋盘,让姨太太们分别套上背心,写着“卒”“车”“马”不同的字样当棋子。胡雪岩和大太太口头上对弈,姨太太们就依据指令,跑向各自的“位置”。胡雪岩心情大好时,一家人“下棋”取乐。

  戴泳霓告诉孙辈,“原来我们祖上是姓李,做官的,因奸臣陷害,逃到安徽,为姓胡者相救,所以改姓胡。因此我们与姓李的不能通婚,原是一家人”。在祖籍上,“老祖宗(胡雪岩)是安徽人”。这点胡雪岩同宗的研究者、安徽绩溪人胡维平也说,胡雪岩是“明经胡氏”这一支,与大学问家胡适也同宗同源。

  大家庭的最后时光

  在胡筱梅出生时,祖母戴泳霓和祖父胡萼卿已经带着自己这一支,搬到了杭州姚园寺巷30号。这是一个曾经相当气派的旧式五进院落,面积比“芝园”还大,善于理财的祖母将部分房间租给了其他人家,家中的近30口人,仍旧住得相当宽敞。

  由于胡雪岩长子胡楚三早亡,长孙胡萼卿便继承了长子房的“招牌股”,经济相对富裕。前清举人胡萼卿后来留学日本,在日本加入了孙中山的同盟会,一心想要参加革命。妻子戴泳霓是官家大小姐,虽然管理家务非常泼辣,思想却相当守旧。眼见着丈夫在街头演讲,想要剪掉辫子干革命,便想了个法子让丈夫回家:她听说有个亲戚进了洋学堂,参加长跑后大量饮水而亡,便觉得洋人的活动全部参加不得,也不让胡萼卿去日本参加运动,还给后辈定下规矩:不准进洋学堂。

  原本在封建旧式家庭里出现的一点新思潮,因为祖母戴泳霓的极力反对,还未燃起就已扑灭。整个家庭又回到了旧式大家的轨迹上,胡萼卿从此赋闲在家,吟诗作赋,不问国事家事。“祖父话不多,总是温和而慈祥的,卷起一个长书卷握着,手背在身后,来回踱着方步”,与人很少交际。

  祖母戴泳霓相当能干,成为大家庭的实际家长,财权在握。“她每个月给我妈妈三个银元做零花钱,让她打成首饰留起来,不要随便花费。我们孙子辈,每天向她领四个铜板,如果帮着祖母捶捶背,还能在她的小陶罐里多摸几个铜板。”

  在经营方面,祖母倒似乎继承了胡家的做派,颇有恢复祖上荣光的想法。每次胡庆余堂的阿大(经理)过来,都是祖母出面讲话交涉。祖母认为只有“招牌股”没有发言权,所以花费积蓄,购得了胡庆余堂2股半的股权。胡庆余堂好像一共有120股,祖母虽只购得2股半,可是整个胡家后人中,只有她是持股的,这点让她非常得意,总是提起,“本来胡家已衰败,我能购回一些股权,总是对得起祖宗的”。

  大家庭保留着一些老规矩。每逢农历过年,祖宗堂里会悬挂许多男女祖先的手绘彩色像,有生卒年月,“穿着朝服,也不知道谁是谁”,到元宵节收起。胡家的堂名是“承庆堂”,家里挂着的匾牌、记录收支的账本,都写着“承庆堂胡”的字样。

  虽然幼时生活优越,胡筱梅回忆起来,却没有多少快乐。“大家庭的气氛永远是冷冰冰的,几乎不讲话的。”父亲同二叔不说话,妈妈总受小姑子的气,寡居的姑母寄人篱下,十分凄惨。封建家庭里,女孩子不能上学,在父亲胡亚光的斗争下,长女胡筱梅终于在8岁时进学堂了。“我当时觉得特别奇怪,怎么其他同学都是高高兴兴的,爸爸和叔叔关系很好,我们家就不一样?”

  十一二岁时,当祖父第一次把《石头记》(即《红楼梦》)给胡筱梅看时,“我觉得怎么那么像我的家,能找到每个人的影子”。等读到了《家》、《春》、《秋》,“更觉得像我的封建大家庭了,冷漠的金钱关系和等待逃离的青年人”。

  逃难上海

  1937年,日寇逼进杭州,炮声越来越近,胡萼卿一家慌忙中决定逃难。祖母把首饰分了,让各家带上衣服、被子、细软,一起逃命。胡雪岩显赫时,于光绪九年(1883),花重金在黄泥坞买山地200余亩,建造胡家坟庄,那些守坟的人便是“坟亲”。无奈中,胡萼卿一家逃到一个坟亲家里住了几个月。日本人又近了,胡家打算回安徽老家,但是路被炸断,只得半路返回。随后又逃到绍兴,直到1938年逃亡到上海。

  ldquo;离开杭州的那个夜晚,过了钱塘江大桥没多久,就听得身后‘轰’的一声,桥被炸了”。从温州乘船到上海后,借助胡筱梅舅父的关系,胡家在海防路租下一所旧房子中的几间。

  二十多口人挤进三间房,祖母戴泳霓总说,“我们是逃难来的,要回杭州的”,并不打算在上海长住。哪知国难时期世事难料,祖父母最后在这座房子里去世,胡家人在此一待就是50多年,再也没回杭州。

  胡庆余堂此时难以为继,上海虽有一家分店,但是很难盈利,胡家人的那点股份起不了作用,也就断了经济来源。“挤在三个房间中的一家老少,各自为生活奔波。”

  来到上海后,家境陡然窘迫了起来,胡筱梅总看到妈妈为生计发愁。“每次新学期要来了,母亲就算四个子女的学费”,长子胡允正是一定要保证的,所以妈妈总对胡筱梅说:“如果要停学,只能停掉你的。”胡筱梅害怕像姑母一样,一辈子不独立,所以发奋读书,居然只用了8年,从小学读到了高中毕业。“我像拼了命一样,总是跳级,一心要读到高中毕业,至少能当个小学教师。”在重男轻女的封建家庭里,胡筱梅说,“我们只有在基因上是平等的,所以不能放过读书的天赋”。

  到了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哥哥考上大学,胡筱梅和妹妹相继工作、出嫁,没落大家族的子女们,又靠着各自的努力,离开了这个曾经拥挤不堪的家庭。没人再提过去的辉煌,因为它和每个人必须面对的现实相比,显得那样遥远而不合时宜。

  胡筱梅说,“当时没人回顾历史,也没人编胡氏后代谱系,因为这些都不是‘红色’的”。

  ldquo;文革”遭灾

  1950年,调到上海某重点中学当老师的胡筱梅,兴奋不已。一部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改变了当时一批年轻人的选择,也让她尤其向往当教师。“对我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头上还有一座封建家庭的大山,自己要背叛家庭,才能成为无产阶级的儿女啊。”

  而新中国成立后直到公私合营前,胡庆余堂的股东又能拿到利息了,靠着定息,一家人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

  谁料疾风骤雨般的政治运动,再次压得胡家人喘不过气。在入党时交代了家族历史的胡筱梅,成为学校的主要斗争对象。上海人谁不知道有家胡庆余堂,大老板大资本家的后代就在这里,还不迎头痛批?1928年出生的胡筱梅工作相当勤奋,年纪轻轻就获得了陈毅市长签发的“上海市第一届优秀教师”、“上海市第一届三八红旗手”称号,“这时候都变成了假的,成了我别有用心的举动”。

  ldquo;大字报”上,有人“揭发”胡筱梅家里藏着8吨黄金,“我家那点小房间,不要说8吨黄金,连1吨煤球都放不下啊”。但是胡筱梅必须做检讨,讲述“我们的生活是吸了劳动人民血汗的”。

  胡筱梅的母亲辛劳一生,“文革”中首饰全部被抄。老人家完全想不通,自己最困难时,也不愿意变卖祖宗遗物,为何片刻化为乌有?1968年,急火攻心的老人病发而去。

  胡雪岩杭州的亲戚也在“文革”中受到冲击。胡祖恩家是胡雪岩弟弟胡月乔的后代,因为是“资产阶级后代”,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化工部工作的胡祖恩,被下放到湖北“五七干校”劳动。儿子胡德辉提到,“父亲从来没有摸过稻子,让他割稻子,手轻了割不下来,手重了又直接砍到了自己腿上”。每天夜里,胡祖恩翻开长裤,满腿新伤旧疤,胡德辉说,“若不是妈妈每天劝慰,父亲早就活不下去了”。“文革”的经历,使得耄耋之年的胡祖恩谨慎而寡言。自己作为胡雪岩后代的任何往事,都不愿忆起。

  据胡庆余堂老药师赵玉城寻找和研究,胡雪岩的直系后代有200余人,多在海外,分布在7个国家,几乎不经商。次子胡缄三卖掉了胡庆余堂的“招牌股”,送子孙到了国外读书。而胡雪岩临终前曾对儿子说:白老虎可怕。意即白花花的银两害人,经商是最有风险的事情。于是在胡氏后人中,几乎无人经商,也无人入仕,基本“从文从教从自然科学”。

  留在国内的胡筱梅,回忆起一生坎坷,个人命运与国家时局紧紧相连,已经不是“后悔”之类的话,可以改变老人的一片痴心。讲起学生,是老人最开心的事情。她给记者拿出两本厚厚的相册,是她在1958年任教的一个班级,全是她和这批学生在不同时期的照片。细心的老人,一字一句,在一旁记下和每个学生的交往。

  相册的第一页,是胡筱梅在50年代授课的照片。下边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老人一生的座右铭——“我愿以满头的白发,换来祖国的栋梁成林成荫”。如今果真满头白发的胡筱梅,轻念此句,突然眼圈发红,继而泪流满面,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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