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严吉是张楼村唯一一个闲人。张楼村是附近远近闻名的西瓜基地，一到夏天，满地的瓜农脸上挂满了笑容。十年前，张楼村就已经是附近最富裕的村落，家家户户都过上了好日子，唯独严吉家没有。那一年，严吉的父亲被追债的人打死了，是刚刚10岁的严吉拎着棍子赶走了这帮凶神恶煞的债主。那一年，严吉成了孤儿。从那以后，严吉就不再上学，整日游荡在村子里，打架斗殴、小偷小摸、闯祸惹事，几乎“无恶不作”。他也就成了村子里的“狗见烦”。大家也就都躲着他，没有人搭理他，也就没有人跟他做朋友。可是，严吉似乎并不觉得寂寞，仍旧每日在村子里游荡。
这天，严吉穿着他那一身脏兮兮却不落时髦的衣服路过张老头家的瓜地。老远他就听到一阵忽大忽小的叫骂声，他停下脚步。张老头正叉着腰站在瓜地里对着一个小个子叫骂。
“你小子，干过什么好事？没教养！”张老头用一只手狠狠地点着眼前的小个子的脑袋，“你看把我瓜地都踩成什么了？”
小个子不吱声，低着头，手不停地扣着裤缝，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滴。严吉来到张老头家瓜地前，看着张老头骂小个子。小个子的一只脚上的鞋子露出了半个脚后跟。另一只脚在裤腿上不停地搓着。严吉斜着眼看着张老头，正好与张老头的视线相撞。
“你瞅啥？这没你什么事儿，一边儿玩去！”张老头仰着脖子朝严吉喊道，“都是没教养的家伙！”
“哎？我说，你个老头儿？我招你惹你啦？”严吉一边撸着袖子一边说。
张老头知道严吉不好惹，也没有多说话，推了一把小个子，说道：“把地里的草给我拔干净了！否则别想跑！”说完，张老头往自家走去。他的家在村头的那棵大槐树下。
严吉见张老头走远了，推了推小个子说：“你还听他的？叫我早跑了……”说完，严吉准备离去。小个子见严吉要离开，立刻追了上去。
“大哥，我咋看张老头有点怕你呢？”
“跟你说，咱们村还没不怕我的人嘞！”严吉又撸了撸袖子，怂着鼻子说。
“大哥，你好厉害！”
严吉听了越发地高兴。他在想怎么给小个子露一手。
“小个子，你叫什么名字？”严吉问道。
“大哥，你叫我小蹦跶就行！”小个子点头哈腰地说，他俨然把严吉当成大哥了。
“小蹦跶？小，蹦，哒？”严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叫小蹦跶？这名字可真逗！”
“大哥，我跳得又高又远，在学校里他们都叫我小蹦跶……”
“好，小蹦跶，大哥今天就给你露两手，让你开开眼。”严吉说着把他的上衣脱了下来，往地里一扔就往瓜地旁边的小河跑去。
这条小河是一条灌溉沟渠，这两天刚刚浇完地，河里的水仍旧很高。严吉挽了挽裤腿就冲到小河里，在小河里弓着腰摸了一阵，就从水里捞了一条瓜铲大小的鲫鱼，一下扔给了小蹦跶。小蹦跶看得满眼冒金光，他从来没见过摸鱼这么厉害的人。
“大哥，你真厉害！”
“厉害的还在后面呢！”严吉又弓着腰摸着，浑浊的河水把他的裤子都打湿了。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严吉扑通一声爬倒在水里。小蹦跶刚要上前帮忙，严吉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怀里抱着一条半米长的大鱼。鱼不停地摔着尾巴，溅起地河水打在严吉的脸上，把他的眼睛迷了。严吉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甩，大鱼一下子被扔到了岸上。跳动着进到了张老头的瓜地里。小蹦跶赶紧跑过去捡鱼。
“大哥，你好厉害！这么大的鱼我还是头回见到……”小蹦跶一边蹦蹦跳跳地在张老头的瓜地里捡鱼一边大声呼喊着，兴奋极了。
张老头老远就看到了满地蹦跶的小蹦跶。他气得胡子直跳。
“他娘的，前两天被贼偷了就够倒霉的了，今天还被这混小子糟蹋！看我怎么收拾你！”
当严吉从河里爬上来的时候，张老头的巴掌早已经扇在了小蹦跶的脸上。那响声把地上的鱼都给吓了一跳。严吉看着自己刚认的小弟捂着脸大哭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报仇雪恨。他瞪着张老头，拉着哭得鼻涕口水满嘴流的小蹦跶离开了河边。张老头的骂爹声混杂着秃头老李的骂娘声渐渐地被严吉抛在了脑后：“谁他娘的掀了老子的渔网？”
严吉一边安慰小蹦跶一边说：“你放心，你既然认了我当大哥，大哥我肯定帮你出头！张老头也太不是东西了。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他竟然欺负到我头上了。看我怎么报复他！”
“大哥，可惜了那条鱼了！我都没来得及抓到就被……”
“还想鱼呢？改天老子再给你捉！不过，说实话秃头李可不太好惹……”
“秃头李是谁？”小蹦跶问，“大哥，你咋这么会摸鱼？”
严吉瞪着小蹦跶，心想，这小子脑子还真缺根弦，“对了，我们还是计划一下，今晚怎么报复张老头吧！”
“今晚？”
“对，今晚我们去把张老头的瓜都给他砸了！看他还有什么能耐！”
“可是，大哥……”
“别他妈废话！干还是不干？我可是为你报仇呢！”
“那……我听大哥的！”
晚上，当村子里的狗连着此起彼伏地叫过四五轮之后，严吉便带着小蹦跶悄悄地溜到了张老头的瓜地旁。他们躲在草丛里，借着月光观察着张老头的瓜地。此时，张老头仍旧没有睡，坐在地头的帐篷外抽着烟。烟光一明一灭地像萤火虫。严吉用手按着小蹦跶的头，小声说：“老家伙还没睡，我们还得再等等。”说完，严吉翻身躺在草丛里，看着漫天的星星。小蹦跶也学着大哥的样子躺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竟在草丛里睡着了。四下静悄悄的，只有蟋蟀唱着小夜曲。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张老头的瓜地里几个人影在晃来晃去。
小蹦跶被尿憋醒了。他翻过身，趴在地上望着瓜地里的人影，用力地戳了戳严吉。严吉被戳醒了，刚要骂娘，就被远处的说话声吸引了。
“小声点！今年的瓜长势真好！他娘的，发了！”其中一个身影说。
严吉揉了揉眼，兴奋地说：“张老头你他娘的得罪谁了，老天这么惩罚你？小蹦跶，有人替你报仇了。”
小蹦跶没有明白严吉的意思，他懵懵懂懂地看着瓜地里的人影。
“小子，我们也去帮忙吧？”严吉还没等小蹦跶反应，就弓着腰往瓜地里跑去。小蹦跶赶紧跟了上去。
“大哥，他们是偷瓜贼啊？”
“你反应真快！”严吉朝着小蹦跶竖起拇指，嘲讽地说。
当他们来到瓜地，弯着腰使劲的时候，一只脚狠狠地踢在了严吉的屁股上，让严吉啃了他下生以来的第一嘴泥，让他摔了他懂事以来第一个大马趴，让他受到了10岁以来第一次屈辱……小蹦跶站在原地望着比他高半头的身影，哆嗦着把憋了一肚子的尿痛快地尿到了裤子里。
“他娘的，我们踩的点，你们倒来吃现成的？”大高个骂骂咧咧地说。
“你他娘的小声点！收拾干净了，赶紧干活！”远处传来一个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
这时，严吉早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把他这么多的“第一次”屈辱都融入到了拳头里，狠狠地砸在了大高个的脸上，大高个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打架的声音把正在酣睡的张老头吵醒了，他坐起来的第一反应是“瓜地遭贼了”。他一个咕噜翻身下床，往村子里跑去，他要去叫人抓偷瓜贼。这帮贼村子里已经抓了很久了。
张老头带着村民长棍铁锹地来到瓜地前的时候，瓜地里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五六个人影横七竖八地躺在瓜地里呻吟着，中间一个撸着袖子的人气喘呼呼地站着，地头蹲着一个小个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着……张老头似乎一下就明白了什么。他冲上前去，一把抓过中间的人的手，连忙感谢道：“感谢！没有你我这一地的瓜就……”还没等张老头说完，他就认出了眼前的人——严吉。他挠挠头，“严吉？是你？”
“是我，还有小蹦跶……”严吉气呼呼地说，他早就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真没想到是你啊！严吉……”张老头回过头朝着村民说，“是严吉，严吉帮着把偷瓜贼撂倒了……严吉改过自新了！”张老头满脸兴奋。
村民们听了，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这时不知谁带头，人群里响起了一片掌声。严吉听着掌声愣了愣，脸上泛起了红晕。
天亮了，村民们把偷瓜贼送到了公安局。严吉和小蹦跶则屁颠屁颠地帮着张老头收拾瓜地。从来没有受过表扬的严吉从这一天起有了一个新的工作——瓜地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