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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沉睡之后

2018-05-13 20:02:30 作者:凉兮 阅读:载入中…

当你沉睡之后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作者: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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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柳云:

  今天天气不错,下了点小雨,黑云沉沉。

  车门拉开一块亮光,豌豆跳下来,抖松了身上的卷毛,头也不回地向前跑了去。我一样没有回头,跟在狗后面,整理下身上的连衣裙。径直上了天桥

  我几乎每天都在这个十字路口下车,过云集天桥到果园路,再走过两个人行道,步行约200米后,才能抵达小区门口。

  夹杂了雨后的湿气,夜风变得有点凉,隔着纤薄的丝袜打在腿上,冰冷而暧昧的摩挲感,有点……有点像紧贴在我身后的那些眼风,轻盈又黏稠,将痒未痒,即使闪闪躲躲,但总使人感觉到

  刚下天桥,豌豆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梁宇小汤”的店门前等着了,它知道我会在小店里喝上一碗红枣乌鸡煲才回家。每天晚上这个点儿,果园路上的小吃店都会掌灯开张,迎接晚上出来觅食的行人们烟火气十足。

  “梁宇小汤”是个小店面,但做的煲汤味道鲜美,肉质鲜嫩。砂锅用小火煨着,吃的时候,转盛到特色小锅中,蓬蓬松松的热气升腾起来,又快速融化在烟火昏黄里,让人不由得心生暖意

  但我爱来光顾,除了好吃食物,还因为这家店的老板,一个气质特殊男人,贯爱理平头短发小麦色方脸,眉眼细长,偶尔微笑,会不经意间露出点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羞涩,一种纯真的羞涩。

  但更多时候,他待人又总是一副淡漠神情,看他卖着接地气的各种煲汤,像是李寻欢卖烧酒,有一种大隐于市的潇洒姿态

  我喜欢那种姿态。

  毕竟有谁会在塑料的洗碗手套下面,总戴着一块小众品牌精致腕表呢。这也是我能注意到他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豌豆似乎对他很友好

  今天小店客人不多,我在靠门的位置坐下,反光的铝合金门框,便于扭头就能照见我的翡翠耳环,据说它是民国时期挖出来的古董价值不菲。碧翠的珠子耳朵上莹莹发亮,颤动的沉坠感时刻提醒着我,任何东西只有握在手中,才有一种真实安心

  “耳环很漂亮。”

  转过身,店老板梁宇在身后看着我:“好衬你的气质。”

  “谢谢,”我指了指面前的食物,“今天的乌鸡肉很嫩喔!”

  “那就多吃点,你太瘦了。”

  老板望着我笑了一笑,他的眼神像触到一块烧红的烙铁,还没抵达我的脸,就要慌不迭地躲开。

  “真是个羞怯的老小孩儿。”我在心里暗暗笑话他,不知道脸上是否也浮上了讥讽的神情。我确定此时自己状态是美的,起码是他眼里的一团光,像这个逼仄小店里的白炽灯,把室内所有陈旧腐朽都照得蓬荜生辉

  我很享受这种被欣赏感觉,即使带了几分轻薄和邪欲。女人虚荣心一旦泛滥起来,是不会介意多任何一个倾慕者的,不管是街边小贩,还是擦肩而过行人

  我承认,我这样的女人确实有点婊。

  可是,已婚未育的女人所剩下的一点趣味,不过于保持好看皮囊,还能从男人们眼里勾出一些发亮的目光。虽然是恶趣味,但也是趣味呀。

  如果说生活是一条越走越黑的隧道婚姻就是在这条隧道里,遇见一个手持电筒的抢劫犯。虽然最开始带来了光亮,却立刻将你抢劫一空,人生路上只剩下一个禁锢身心的路标,还有个被称作丈夫背包客。

  说起我丈夫,他已经三个星期没有回家了,最近一次通话是一个星期前,他是一家连锁灯具公司销售员,经常被派到外地工作。这就意味着一年中的大半时间,我像未婚女性一样独居,却失去了许多未婚女性的权利

  我是一家投资公司的行政经理,相对于核心部门,工作不忙不闲,薪资不高不低,没有传说中的办公室心计,没有累死累活的加班,朝九晚五,毫无生气

  每天妆容精致地走进办公室,再妆容精致地回家,穿过这条灯火昏黄,人头攒动的果园路,从一个时间循环过渡到另一个时间循环。是的……要不是有通话记录,我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丈夫。

  门口的豌豆发出几声讨好的乖叫,店老板又在喂它吃腊肠了。豌豆是我收留的一只流浪狗,除了我这个主人,它不爱与人亲近,也许是跟着我来这家店的次数多了,豌豆竟和店主熟络起来。

  “豌豆貌似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它,这边经常出现很多流浪狗,我就准备点食物给它们,你看……”说着他卷起左手上的衣袖,一个月牙形的伤疤露出来,“我第一次救助一条柯基时没有经验,被它咬了这么大个口子。”

  我有点吃惊:“你真伟大,流浪狗多半携带着细菌的。”

  “还好,我去医院打了几天消炎水,伤就渐渐好了。”他重新拉下袖子,“时间长了,它们也能感受到我的善意吧!”

  “难怪。”我会意地点点头,“豌豆之前也是条流浪狗,所以特别警惕人。我真怕它咬你一口。”

  他伸手摸了摸豌豆的耳朵,把剩下的腊肠放回盒子里:“它很乖,是条善解人意的狗。”

  所以才会舍不得把它独自关在家里呀……我只冲他笑了笑,没再搭话,喝完最后一口汤,对面餐馆里的挂钟刚好响起,已经九点整了。

  2

  梁宇:

  今天的天气有点糟糕,午后下了点雨,黑云沉沉的。

  店里生意不好,都要过了饭点,才稀稀落落地来了几个客人,点的都是些便宜的煲汤。不过没关系,只要成本能挣回来就行。

  生意清闲,我搬了把椅子在门廊下小憩,相比之下,对面的川菜馆就热闹得很,人们还是喜欢那种被快速填充的饱腹感。食物不光要慰藉饥饿,还要懂得讨好味蕾,但汤不行,它不光在做的时候要小火慢炖。吃的时候也要细品慢咽。

  丝毫不能迎合快速膨胀的食欲,就像我不能适应这快速奔涌的时代一样。

  35岁时我在果园路上开了这家店,售卖自制的煲汤,整天和邻旁的小贩们厮混,食客鲜少生意清淡收入也只能勉强糊口。但好在我一个人独居,也十分享受这种慢节奏生活。

  夜风有点凉,夹杂了些细雨沫子,轻轻吹在脸上,有点像一个洗浴后的女人,用她湿漉漉的头发丝摩挲着我的脸颊,耳旁是轰轰隆隆的吹风机声音,一种恍惚的暧昧,连空气都变得黏腻了。

  晤……我可能寂寞了,在这个萧索平淡的春夜里。

  一只狗将我惊醒,于是,我又看到了那个女人。

  今天她穿了条紧身的月白色连衣裙,仿佛是一朵沾了雾气百合花,从清冷的夜风中走进门来,连屋子昏暗灯光都被她带亮了一个度。

  我恍惚了一下,才赶紧起身开始准备食材,她一贯钟爱的煲汤是红枣乌鸡。食材无奇,做法无奇,但要花上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小火慢炖,才能达到肉质松嫩,汤味鲜美的境界

  她几乎每天都来喝,为了她,我愿意赔上长长的时间来烹制,不做任何偷工减料,所以她能一直有这么好的气色,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呢。

  我只知道她叫柳云,住在果园路口的东山花园,已婚但无子,丈夫长时间出差在外地。她好像在一家私企上班,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每天下班后都从果园路经过,无不妆容精致,衣着考究,与果园路上沉寂油腻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云来到我店里光顾,慢慢发展到每天都来,且只喝红枣乌鸡汤,喜欢带着一只叫作豌豆的宠物狗。

  独居女人与狗,总会被一些闲人们臆想出各种低级趣味的玩笑,特别是像柳云这样性感风情少妇,走到哪里,总能沾染上许多形色各异的眼风。

  比如此时,来自对面餐馆里那一道一道热切的视线,仿佛是透明蜘蛛网,柔软纤细,跟着女人扭动的臀部,一路穿过街市,钻到我的店里,即使被门框隔挡住,也要拐几个弯,重新黏上来。

  而柳云坐在门口的位置,一只手撑着脑袋,在铝合金的门框上照镜子,耳朵上那对翡翠吊坠轻轻颤动着。我的视线不由得下滑,裙子穿太紧了,性感里又更多了些风情,使得她斜倚在凳子上的臀部,圆润得几乎要跳脱出去。

  我将锅里的汤倒进了小砂锅中,再点上火,我还在想那些黏腻的视线。

  “耳环很漂亮。”我把食物端过去,顺便把提前准备好的笑容舒展开来,“好衬你的气质。”

  “谢谢。今天的鸡肉很嫩喔。”

  “那就多吃点,你太瘦了。”

  她回头对我微笑眼神里晕起恰到好处迷人神色,仿佛一个明星对着自己的粉丝,因为是自信的审视,所以更加灿烂生辉。不得不说,我被她彻底迷住了,我愿意配合她的表演,扮作一个羞怯的迷弟。

  对面川菜馆里传来酒瓶碰撞的声音,我借机将视线慌忙收回去。豌豆蹲在门口,满眼期待地望着我狂吠了几声,我从冰箱里拿出备好的腊肠,重新坐回门口的椅子上,将对面餐馆里的那些眼风,齐齐隔断。

  3

  舒阳:

  今天这天气……实在有点难以形容。

  上午是艳阳高悬,午后竟下了场雨,此时街道上还是湿漉漉一片,被四下的车灯一照,马路成了块花里胡哨的彩色玻璃,晃得人睁不开眼。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车里又暗了下来,隔着灰色车窗去看柳云的背影,竟有些莫名的萧索感。我想我真是多愁善感了,也许是潜意识里,我宁愿生出的是萧索感,而不是总被她那浑圆的臀部勾住视线吧。

  这样的话,我会觉得自己是对她动了情,而不仅仅是动了心。

  她跟着那只忠心护主的狗上了云集天桥,我坐在车里点燃一支烟,三分钟后,我还是决定尾随去果园路看看。

  晚上的果园路热闹非凡,临街全是灯火辉煌的小吃店,行人们熙熙攘攘,车根本开不进去,我只好丢下它步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梁宇小汤”对面的川菜馆里。

  餐馆里人很多,门庭若市场景与对面的“梁宇小汤”店形成鲜明对比,川菜特有的麻辣味儿钻进鼻孔,昏昏沉沉的脑袋竟涌起莫名的兴奋。我四下搜索了一番,只有靠门的那一桌上,有合适的空位。

  紧跟着,邻座来了个年轻男子,高个儿瘦脸,一身黑色休闲装,脖子上挂着一架单反相机,看样子像是来本地游玩的游客。他点的是尖椒牛肚和爆炒鸡丝,开了两瓶啤酒,但一直没喝,眼神始终锁定在门对面的“梁宇小汤”里。

  果然不出我所料。柳云斜坐在对面门口,点好的食物貌似才上桌,老板背对着我们,正在与她交流着什么。虽然我听不见谈话内容,但从柳云的表情上来看,他们聊得相当愉快

  我了解柳云,这女人的一贯套路就是这样,在不熟悉的倾慕者面前扮演亲和女神,任何时候都一副笑语嫣然的样子,可她一旦锁定目标,能立马从小白兔变成高贵冷艳的猫女郎,踏着妖娆的猫步,摇着性感的尾巴,却把利爪和尖牙挡在身前。

  唔……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我转头,见邻座的男人冲我眨了眨眼,俨然一副“原来你也在看对面那个妞”的神情,他把我当成了同道中人,由恍然大悟即将发展到举杯邀酒。我只好躲到一边,重新点上了一支烟。

  按照一般关系概括,我是柳云的同事,公司里男多女少,一个行政部经理,如果是她这样和蔼可亲,又八面玲珑美女,那必定是另外一种形式福利。稍微有点遗憾的是,柳云她已经嫁做人妇。

  我也是已婚人士,和柳云不同我家和睦,婚姻幸福妻子与我是大学同学毕业后顺利拿证,女儿已经三岁,完美的中产家庭。妻子向来是温柔贤淑的,教育女儿,孝顺父母,打理一切。

  但她从没忘记过提升自己,不光越发明艳照人,学识和远见也是我不能望其项背的,这些年我在外打拼事业,多亏她处处协助,我爱她敬她,视她为我生命中重要的人。

  但……那又怎样?

  是的,那又怎样呢,我就是个男人,怎能勉强我做忠贞鸳鸯。我爱我妻,但我也能同样对别人动心,比如柳云。婚外偷情的刺激感,是我这种中年老男人的一剂春药,尤其要背着我老婆这样精明的女人,简直是平淡生活里,一种难得的益智游戏

  邻座的男人邀请我喝了杯酒,我点的红烧鲫鱼也上了桌,对面的店主又在喂豌豆吃东西了,豌豆摇头摆尾,在男人的腿上又蹭又舔。这年头,连狗都一样势利,只要有吃的,跟谁都搞得好关系,难怪每次见我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看来下次,我也得准备一份狗粮了。

  4

  阿奈:

  今晚没有月亮

  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午后的一场小雨,勾来了漫天沉甸甸的黑云,低低压在头顶上,仿佛伸手就能扯一场雨出来。

  我猫着腰摸进东山花园的后墙边,那里有一个未经人打理的植物园,可以绕过遍布的摄像头,直接进到小区里面。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虽然我不是一个职业扒手,但踩点是进入这个行业的入门课。

  柳云的住所在8栋3层的303,幸好楼层不高,像这种老式居民楼,顺着外面的下水道管和空调架就能爬上去。

  卧室窗子居然没反锁,对于一个独居女人来说,这个习惯可不好,相当于将门户大开,恭迎我这种不法分子光临。

  四个小时之前,我在果园路上闲逛,想物色点什么值钱的东西,哎……现在的移动支付实在太强大,大家都不带现金上街了,任何交易都能用一台手机搞定,导致我们的收入也大大缩水。

  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开了辆白色奥迪,把车停在露天车场,却尾随一个穿月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往果园路上步行而去。高端车子安全系统是没办法短时间内破坏的,我只好跟在他身后伺机行动,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人身上随意的一个皮包,都可能价值上万。

  但更让人意外的是,那女人佩戴的一对翡翠耳环,质地通透,造型古朴,我的职业嗅觉告诉我,这东西一定价值不菲。后来我跟着男人来到一家川菜馆,那女人在对面的店里喝汤,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的那对耳环上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照镜子的机会,可以说,简直对它爱不释手。

  一个拿着香奈儿限量版手包的美艳女子,能对一对翡翠耳环喜欢到这种地步,其价值自然不言而喻,于是,她成了我今晚的肥羊。

  我进来的好像是间侧卧,其他房间里的灯都关着,也许女主人已经睡觉了吧。我大着胆子四处熟悉了一下地形,从侧卧到客厅,从洗手间到阳台,整体收拾得比较干净,只有厨房的门锁着,好奇心驱使我朝里面窥探了一眼……

  我不敢多做停留,直奔女主人的房间,卧室门居然没有关,半掩着拉开一条细缝,屋子里静悄悄的,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光线太暗,我看不清房间内的摆设,但能清晰地听见床上人均匀的呼吸声……

  我猫着腰,从门口慢慢爬进房间,穿过床与墙的过道,抵达对面的梳妆台。顺着台子摸索,化妆品、手包、项链、耳环,呵……我终于摸到了那对翡翠耳环。

  突然间……一阵细碎的响动在床边响起,我刚刚拿起那对耳环。梳妆台上的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正一步一步向我的背后逼近……

  当我飞身窜出窗外,一口气跑出东山花园时,那对耳环已经把我的手心硌出了血印子,可是……柳云的屋子里,怎么还有别的男人?

  她的丈夫不是在外地出差,据说她这段时间一直独居,难道我得到的线索有误?或者是,她丈夫突然回家了?

  可更让人奇怪的是,到此刻为止,那黑影都没有追出来,3楼303室依然安静如常,甚至连灯都没有打开,难道刚刚那个场景,是我出现的幻觉么?

  还有……那条狗怎么没叫呢?

  5

  柳云:

  我昨天做了个梦。

  梦里有人半夜闯入我的房间,用迷药将我迷晕,还杀死了护主的豌豆。

  可我早上却是被豌豆舔醒的,房间里的恐怖场景让我即刻意识到,昨晚发生的事情真不是做梦。

  因为我的丈夫死了。

  110抵达的时候,我还一摊烂泥似的摊在地上,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惊惧得心脏还在猛跳不停。

  前来的警察忙着拍照取证,勘察现场,我丈夫是被人活活勒死的,尸体就在厨房里,凶器应该是细绳或者鞋带之类的东西,客厅里有明显的争斗痕迹。

  警察推测,他被人猛然从后面勒住脖子,挣扎时用脚蹬倒了一个单人沙发。茶几上的鱼缸也被打翻,可惜的是,它滚落在厚厚的毛绒地毯上,没发出什么响声。

  家里丢了一个香奈儿手包和一对翡翠耳环,其他的东西都在,但是我被迷奸了,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不知道,但能明显感受到身体被侵犯的痕迹。凶手特别小心,作案时用了避孕套,没留下什么能辨别身份的痕迹。

  带队的张警官看样子才25岁左右,身上有着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但又有着刑侦警察的成熟老练,他勘察完现场后,亲自将我扶到沙发上坐下,安慰道:“柳小姐别太伤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抓到凶手,为你和你丈夫讨一个公道的。不过还要麻烦你,到医院做一下检查,以便找出更多的凶手痕迹来。”

  我再也止不住眼泪,心里一直紧绷的防线轰然倒塌,“可怜我老公,昨天我还在心里抱怨他工作太忙,不回家陪我,可是今天一醒来,他却死在了我眼前。而我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叫人怎么接受得了。”

  “你不知道你丈夫昨天回家吗?”

  “他没告诉我昨天要回家……我不知道,”我低下头,仅剩的理性想要把崩溃的情绪给逼退回去,“他可能是想悄悄回家,好给我一个惊喜吧。”

  “原来是这样。”张警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昨晚你是几点回家的,回家之后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大概九点半之前,我下班回家,在‘梁宇小汤’店里吃的晚饭,九点钟离开的,回家大约要走十分钟。因为晚饭吃得有点撑,所以在楼下花园里慢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才回到家,和往常一样洗漱睡觉,没什么异常事情发生。”

  “你一个人吗?”

  “还有我养的一只宠物狗。”

  张警官瞥了一眼蹲在旁边舔毛的豌豆,锐利的目光里陡然闪过一丝疑虑:“像这种柴犬在遇到陌生人入侵时都会抵抗的吧,可为什么四周邻里都没有听见狗叫声?”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它平时很警惕的,连我丈夫都不能摸到它。”

  “除了你之外,它还和谁比较亲近呢?”

  突然……我的心像一颗石子落入冰冷的湖底,我想起来了,昨天在果园路上的煲汤店里,豌豆那么乖巧地吃着店主手中的腊肠……

  6

  梁宇:

  人们总想把美好的东西据为己有。

  比如长在枝头的鲜花,橱窗里的漂亮商品,一块精致手表,或者是,别人家的男人,以及别人家的女人。

  可当你对极度渴望的东西拥有绝对所属权时,相信我,你会丧失掉对它的兴趣,就好像小孩子争夺玩具一般,总是别人的东西最好。或者说,总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美好的。

  柳云对我来说,就是那件美好的东西。

  所以我从没想过将她据为己有,我只是把她“借来”用用而已。

  柳云一直不知道,她每天晚餐必备的煲汤里,我会给她加点料,吃下之后,可以保证她在一个小时之内熟睡过去。然后我溜进她的家里,像出差回来的男主人一样,抱着她同床而眠,消受这样一副美妙的酮体。

  在女主人第二天醒来之前,抹掉屋子内属于我的痕迹,再悄无声息地离开。当然,对于这些事情她是一无所知的,晚上我们是拥抱在一起的爱人,而白天里,我还是那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猥琐的街边小贩,而柳云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她能一直从我的眼中,看到对她的那种不可亵玩的仰慕。

  不得不说,从柳云第一次出现在我店里时,我就深深为她着迷,我喜欢她漂亮的脸蛋,修长的双腿,浑圆的翘臀,以及在她周身散发出的孤傲和自信。在这样的可人儿眼中,我又是个怎样的角色呢?

  我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彻底的失败者,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没有结婚生子的老光棍,长相平庸,猥琐羞怯,做着一份赖以生存的营生。整天围着灶台煮饭调羹,腕表戴在洗碗手套之下,指甲缝里能熬出三碗地沟油,在这个十几平米的小店里,数着手指头混日子,是一个完全没有希望和未来的人。

  不过,美好的事物总要有丑恶的东西来衬托,或者毁灭,正如同柳云的魅力,是要在我这样的男人面前才能熠熠生辉一般。我用最大的恶意,才能与她维持着这种倾慕与被倾慕的关系。

  只是,昨天晚上出了点意外。

  我轻车熟路地进入柳云家里,她已经和往常一样昏睡过去,只有那只柴犬还对着我发愣,在长时间的投喂之下,我知道它不会咬我,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丢了一根加了迷药的腊肠给它。

  可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房间突然溜进来另外一个男人,看他撞到我仓皇逃跑的情形,我猜应该是凑巧入室偷窃的扒手吧,虽然是个巧合,但我还是隐隐感到了不安……

  7

  舒阳:

  这几天以来,柳云丈夫被杀一案终于有了新的突破。谁也不会想到,警方锁定的头号嫌疑人,竟然是果园路上“梁宇小汤”的老板梁宇。

  此案发生后,被当地媒体大肆报道渲染,警方迫于舆论的压力,加大调查的力度。本区公安局召开紧急记者见面会,有关领导在大会上郑重表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找出来。

  消息报道之后,竟有一个小偷自己来投案自首,他害怕警方查出他来,把强奸杀人的罪名安在他身上,所以主动交代自己的偷窃行径。声称在案发当晚,他潜入过柳云的家中偷盗财物,并上交了赃物,一个香奈儿手包和一对翡翠耳环。

  他在作案过程中,撞见柳云家里有另外一个男人,当时他以为这是女主人的丈夫,当即逃之夭夭,但看了报道之后才猛然惊觉,那个男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据犯罪嫌疑人阿奈供述,他在极度惊慌之下没看清那人的容貌,却记得凶手左手手腕处有一块月牙形的伤疤。根据这个标记,警方很快锁定煲汤店老板梁宇,之后在梁宇店的橱柜里,也找到了掺有化学迷药的腊肠。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梁宇被警方以强奸罪和杀人罪逮捕,后续的审理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受害人柳云因为受不了打击,公司准她带薪休假一个月。我作为公司老板,从个人账户里拿出一笔钱作为她的慰问金,完美体现了公司对于员工的人文关怀。

  “你就打算这么跟你老婆交代?”柳云从我的办公室椅子上站起来,端着红酒与我碰了一杯,“我想说的是……完美!”

  我顺势把那浑圆的翘臀揽进怀里,忍不住伸手摩挲上去,一直探到她傲人的双峰之上,柳云娇笑着躲开:“你可得对我负责啊,我什么都豁出去了,现在咱俩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小祖宗我知道,你快点出去收拾东西吧,免得同事们说闲话。”将她送出我的办公室后,我疲惫得只想在沙发上躺下。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想起这女人的那张脸,心里就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厌恶感升腾而起。

  这个女人……太过阴毒算计,简直是一朵漂亮的食人花,我一直自信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周旋,完全可以做到游刃有余。但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落入柳云编织的温柔网里,被束缚住手脚,不得不任她摆布。

  凶手浮出水面之后,这个城市漫天飞舞着关于变态杀人狂的流言蜚语。任谁只要想到会有个人在你深睡之后,悄然入侵你的房间,和你同床而眠,而你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都会感觉到头皮一阵阵发麻。

  可是,就在梁宇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趴在柳云身上为所欲为时,他怎么也料不到,在一墙之隔的厨房里,正躺着被喂了安眠药的柳云的丈夫。几个小时之后,一桩凶杀案正等着他来背锅。

  我和柳云那天就在家里私会,但没想到她的丈夫突然回来,这种被人捉奸在床的事情,是绝对不能传出去的。我和柳云合伙将他打晕,逼着他喝下了安眠药,那时候,一个完美的谋杀案就在柳云的脑子里显出轮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察觉到梁宇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我至今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和心态,柳云竟没有揭发他,甚至是在默许纵容梁宇侵犯自己的行为。女人的心思你永远猜不透,她们有时候纯净得如同一片雪花,有时候,她们又有着深不见底的黑暗面。

  当我得知这件事情后,震惊之余又不得不佩服柳云的心思和计谋,我不禁大胆推测,难道她知道迟早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对梁宇进行了一场替罪羊养成游戏?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不得不担心,在这个女人的心里,我是不是也只是她的一件工具而已,如果哪一天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被她无情地抛弃。

  案发后,柳云打扮得比往常更加明艳,她的作用就是勾起梁宇的邪念,让他再一次在煲汤里做手脚,然后半夜潜入柳云的家中,做那些肮脏龌龊的事。而我呢,负责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证,所以联系到那个惯偷。

  柳云的那对耳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如果被阿奈这个内行人看到,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弄到手的,甚至不惜入室偷窃。这一点从逻辑上来看,完全说得过去。

  两人在柳云家碰面,阿奈的作用,只是为了证明当晚入室强奸杀人的凶手,就是左腕有月牙伤疤的梁宇。

  当然,梁宇没想到自己如此好运,竟撞上了碰巧入室偷窃的扒手,当他离开后,柳云立刻用绳子勒死了昏迷之中的丈夫,伪造杀人现场。那踢翻的沙发,掉在地毯上的鱼缸,所有她丈夫表现出的挣扎痕迹,都是人为伪造的。唯一真实的是,梁宇的确进入了柳云的房间,并强奸了她。

  在这件案子里,梁宇是怎么也洗不清身上的罪孽的,因为他本身就犯了罪。阿奈只是个扒手,归还主人财产之后,他判不了多重的罪,加之有我私下的补偿,这笔买卖绝对只赚不赔。

  而唯一让我觉得得不偿失的是,这件突如其来的凶杀案,真的把我和柳云变成了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从此以后,我就像一只剥开外壳的猎物,随时随地都有被这个女人一口吃掉的危险。

  不过我想得开,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8

  阿奈:

  今天天气不好,和案发时的那天晚上一样阴沉。

  这样的天气里,约在一起吃个火锅最好,于是我再一次来到了“梁宇小汤”对面的川菜馆子里。

  “梁宇小汤”已经关了店面,红色的门头招牌被拆掉了,房东的速度还蛮快,大门玻璃上已经贴好了租赁广告,没有黏好的一角翻扬起来,在春天的微风里瑟瑟抖动着,尽显萧条之色。

  舒阳掀开门帘走进来,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九点:“你怎么要约在这地方,不怕人多眼杂么?”

  “案子已经板上钉钉了,你怕什么?”

  舒阳把西装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又约我做什么?钱我已经转账给你了。”

  “你给的那一份是我的,还有一份你还欠着呢。”

  “什么?”

  我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对面的男人倒了一杯,顺便将自己的茶斟满,才道:“你怎么不问问,在当时那种紧急的情况下,你为什么会刚好找到了我这么个合适的人来完成这件事呢?天底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舒阳愣了半刻,重新从椅背上坐直了身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大信封递给他:“这是你一个月内所有的行踪,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包括你和柳云开了几次房我都知道。除了小偷,我还有另外一个职业,嗯,我跟踪你很久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一把撕开信封,里面花花绿绿的照片撒了一桌子。

  我一边喝着餐馆里的劣质茶,一边欣赏对面人面容上越来越阴暗的神情,嗯……比他们演的那出戏好看。

  “是谁?谁让你这么做的。”

  “你老婆啊!”

  9

  舒阳:

  我老婆,这场滑稽戏里最大的赢家居然是她。

  仿佛被人打了重重的一记闷棍。我的脑袋里只剩下一片轰响。

  我早该料到的,我的妻子本就是一只嗅觉灵敏的猎豹。当年我们刚在一起时,有个美术系的女生给我写情书,我妻子知道后,找人写了万字长文发到了学校论坛里,爆出那个女生曾被校外富商包养的荒诞情史,让她一度成为学校的笑柄。

  自从她嫁给我,一直是个温柔贤妻,多年的温柔乡竟使我忘记了,她也有自己的獠牙。

  而我还一度洋洋得意,自认为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得当。

  “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是她的意思吗?”

  “是。”阿奈放下茶杯,故意放缓了语调,“你老婆不想与你当面讨论这件事,那样看起来一点也不优雅。”

  “她……”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我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挽回?呵呵……”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大叔,你觉得呢?”

  “那她想要怎样?”

  “你的全部身家,包括公司、股票、基金、不动产、夫妻共同存款,以及孩子的抚养权。”

  “不可能!”笑话,她怎么能妄想拿走我的全部。

  “呃……如果是你羞愧难当之下自愿选择放弃,那确实不太可能。”

  “即使离婚,法律上可没规定过失方一定要净身出户的。”

  “那如果加上这个呢?”阿奈瞥了我一眼,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的封口塑料胶袋,推到我面前,“其实案发那天晚上,我在厨房里看到了柳云的丈夫,也许你们没有注意,他即使意识昏迷也要捂着自己的胸口。我开始以为这是自我防卫的下意识动作,可我翻找他的上衣口袋时,在里面发现了这个,一张衣服标签。”

  “是一张男士内裤上面的标签。”阿奈接着补充道,“也许当柳云的丈夫发现你们的奸情时,你大概只来得及穿上内裤,后来在双方的扭打之中,他无意间将你裤子上的标签扯了下来。”

  “这……这他妈的就能证明我杀人了吗?”我腾地从椅子上蹿起来揪住了他的衣领,我承认我气急败坏了。

  “你千万别说‘我把内裤销毁就没事了’这样的蠢话。它握在你老婆手里,你是拿不到的,标签上面有柳云丈夫的指纹和皮脂屑。正常情况下,两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怎么会把手伸到对方内裤的标签上面去,难道解释为你们俩是同性恋吗?”

  真是百密一疏,我怎么就犯了这么个致命的错误,当时只顾着想封住柳云丈夫的嘴,不让他惊动了周围四邻,却不想在扭打中被他扯住了身上唯一的衣服。后来只顾着和柳云处理善后,根本没注意裤子上的标签掉了。

  “既然你们掌握了这个至关重要的证据,为什么不直接去揭发我?”我只得颓败地跌回座位,“那不照样可以达到你们的目的。”

  “是呢,我也问过你老婆这个问题。”阿奈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她说……法律的惩戒会让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但一点也不爽。伸张正义是警察们要做的事,她只想看看,当你一无所有之后,你们这对螳螂夫妇到底还会怎样互相残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窗外的车水马龙在绵密的雨幕中渐渐朦胧。

  呵……是啊,螳螂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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