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中生有的美好
很早之前读过顾城的一首诗,名叫《自然》。
此诗极为简短,六句而已:“我喜欢一根投出的长矛,一棵树上的十万片叶子,大地密集的军队。他们在狭长的路上露出脸来,沉甸甸地晃动着鸟巢的旗帜。这就是生命失败的微妙之处。”
许多人说,这首诗继承了顾城一如既往的诗的风格,朦胧,且忧伤绝望。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即便诗中说过“这就是生命失败”这几个字,我仍相信里面蕴藏了诸多美好。
想想,我们喜欢的事物有多少?书籍,城市,衣物,建筑,音乐,等等,不计其数。
如果非要再从这些庞大的领域里,逐一列举出我们此生所爱过的或是中意过的事物的名称,我想,我们用尽一生也无法列举完毕。
因为,它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变化和增长,会以新的面目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
不管是多少片叶子,多少棵树木,多少个鸟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鸟,因为有了鸟,才会有鸟巢,有了鸟巢,所有的树才有长出叶子的意义,譬如,为鸟儿遮风避雨,譬如,为它们伸展开《自然》的旗帜。
ldquo;这就是生命失败的微妙之处。”
的确,生命是蕴藏着失败的。但,同样也蕴藏着成功与美丽。微妙之处在何处?不得而知。只是,我们从不把忧伤之物看得更加忧伤,即便是自己理解错误。
拥有一颗纯美阳光的心灵,就算生命失败,此生也有了诸多可供旁人惊羡的微妙之处。这种微妙之处,恰恰是无中生有的美好。
身边的作家朋友,几乎都有一份自己的本职工作,医生、老师,或是会计,踏入文学世界,不带目的,纯属偶然。
他们之中,早的,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懵懵懂懂地写作,把稚嫩的作品细心誊抄在方格纸上,装入信封满怀期待地寄往杂志社。
晚的,人过中年才算入行,不过从未觉得落败或慌张,某天亲眼见证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爱不释手间,心中依旧会溅起一瓣心香。
文学世界,是他们硬生生为自己开辟出的一块自留地。作家身份,是他们本来面目之上另一道额外的光。
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也没有哪一条道德约束,他们必须成为一名作家,但他们就是要把自己的人生,与原本毫不相关的文学连接起来。
而凭借这种无中生有的劲儿,他们获益无穷:往俗了说,获得稿费,职位升迁,作品被搬上荧屏,名利双收。
往雅了说,开阔视野,保持清醒,获得与世界对话的机会,以微光照亮读者的灵魂。
所有超出温饱线以上的索取,也算无中生有。
吃饱了,喝足了,穿暖了,睡醒了,仿佛就够了,就能安然无恙地生存下去。
而有些人啊,偏偏不知足,想追求更高境界的享受,想去听巴黎的雪落,想去看太平洋的椰群,想去吃一回煎得嫩嫩的神户牛排,想把房子买在面朝大海的地方,给父母妻儿更好的生活。
于是,他们以温饱线为起点开始奋斗,完善专业技能,拓展知识容量,用出色的工作业绩换取更多的薪水,或是辞职逃离舒适区,一头扎进创业的滚滚浪潮中,一遍遍地无中生有,为自己的人生版图添上繁复细致的花纹。
或许,他们终其一生所折腾的,根本就不是物质上的丰盛,而是精神上的高大。
他们喜欢为事业策马奔腾时的忙碌,喜欢用知识填充自己时的愉悦,喜欢尝试以自己微薄之力,一点点改变这个世界。
于是,他们不断向上舒展身体,站得越来越高,越来越挺。
多少惊天动地的爱情,也是无中生有,并且,是最美好的无中生有。
两个人,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不过是毫不相关的独立个体,人海中惊鸿一瞥,从此,便住进了彼此的心底。没有谁规定,缺了喜欢的人,就不能活下去,但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啊,就是想要无中生有地走到一起。
两情相悦,当然是最好的开端,往往可遇而不可求。往坎坷了说,大多数爱情修成正果前,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但正因为想要跟他在一起,所以你不介意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从此徒添诸多无中生有的烦恼。
你按照他喜欢的样子努力,脱胎换骨改变自己;你拼了命对她好,七十二番变化,只为博取她回眸一笑。
即便一开始就达成合意,但两个人的结合未必是件易事。可能为了追随他,你要舍弃打拼许久的事业,告别父母奔赴异地。
从此,你原本随心所欲的世界多了一个人,这意味着你失去了任性放肆的权力,不能只顾及自己的冷暖,肩上也扛起了责任,要把对方的情绪参与进你的每一项人生选择。
为了他,你学会去容纳不同的朋友圈,把房子买在从前没想过的地方。
这种对原有人生轨迹的改变是颠覆式的,你却不介意平白无故地增添这诸多烦恼。一切执着,不过是为了捕获心间一缕白月光;一切尝试,不过是为了遇见一些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