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为你写首歌
文/时兆娟 图/七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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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下课，在崇德楼一楼的大厅里预审节目。闪着亮光的白地板砖上铺上一块红色的地毯，参与排练的演员都聚集在了周围，一波一波的小演员轮番走上了红毯，又在欢天喜地中离开。
《俏花旦》的伴奏音乐响起，一群微风摆柳的小花旦轻轻快快地游走着，小碎步，抬手，转头，侧望，音乐过门里，主角小花旦从毯外碎步趋前，“pia”的一声，一个摔趴匐身队列前面，
舞蹈老师抬手示意她前移的同时，参与预审的几位老师都意识到这声动静的不同寻常：孩子失误了，重重地将右膝盖内侧摔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几个人下意识地同时站了起来，我急切地问：“摔疼了吗？”有着丰富低年级教学经验的赵校长对视下我的眼神，故作镇定地微笑着说：“没事，乖，就是故意摔倒演节目的是吧？”
痛苦的表情在孩子脸上稍纵即逝，也许就是一秒的时间，笑容倏尔又升上了孩子的脸，她双手抱着膝盖，优雅地转头，映出颈部优美的弧线，娇媚地笑着，呼应右侧，环视左侧，欢快的音乐声再起，她轻盈地站起，引领着孩子们穿梭，交叉，抖肩，甩袖，摇头，晃腰，变换队形，完美谢幕。
小演员们的小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气，脸上挂满自然的微笑，摔趴的女孩儿站在最前面，晶亮的黑眸子里也溢满幸福。
大厅里爆发出情不自禁的掌声，一股热浪涌上我的喉头，那种强烈的念头再次冲撞我的胸膛：我要为你写首歌，献给我深爱的七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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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想法很多次汹汹而来，特别是在每一次大活动后，后来又被我压抑到平静。
我与七小，就像朝夕共处的夫妻，肌肤相亲已成骨肉里寻常的温暖，却总不好意思在外人前秀出平凡中的恩爱。只是这样的成长与幸福，在五年岁月的浸润泽被中，早已长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就像血肉般不可分割。
2015年教育系统年度文艺汇演，我和吴娜主席为孩子们创作了一个快板。每天下午放学，在操场上加班排练。
学校位于城乡结合部，学生多是来自乡间，很多孩子还是留守儿童，没有任何舞蹈的基本功。孩子们都很珍惜这一次被挑到的机会，放学就马上集合在操场上等老师。虽然吴主席把动作简化到了最初级的水平，做起来还是参差不齐。
演出时间一天天临近，我们两个心里焦急，训练的口气难免也变得严厉。其中有一个跪在地上左右摇摆的动作，做了很多次还是乱七八糟。孩子们跟着口令，一遍遍下跪起立，反复练习。
有个小女孩，每次都比别人慢半拍，天色渐渐变暗，老师要求她出列单独做，姑娘咬着嘴唇，反复做了很多次，终于合上了拍，等到宣布解散，几个孩子用手揉着膝盖。
我用手机一照，孩子们的膝盖都被硌红了，问她们：“疼吗？明天还能不能练？”孩子们一齐大声回答：“能练。”
第二天，果然整齐了很多，就是表情僵硬，不会笑。不管怎样调动，开导，大多数孩子还是机械地数着节拍笑不出来。所以，临登台的时候我们心里充满了不安。
孩子们上场了，我的心揪到了嗓子眼，偷偷掀开幕布一角，紧张地往外看。
聚光灯下，穿着红格子学生裙的孩子们把握在手里的快板打得清脆响亮：“我夸夸，我夸夸，七小风景美如画……”一个转圈团走面朝后台的动作里，我看到了我们的孩子，每一个居然都会笑了，
她们发自内心微笑这样美，灿烂纯真，满面光华，台下鸦雀无声，不管评委还是观众，都从华服盛妆的节目林中注意到了这群朴实却绝不普通的孩子，都在认真倾听孩子们心底升腾起来的自豪。
我的心“咚咚”乱撞，热浪翻滚，孩子们完美亮相，台下“哗”地爆发出掌声，孩子们礼貌地谢幕，走向后台。
一走下台阶，却都脸色突变，一个个撅起了小嘴巴，有两个居然怒目而视，那个被侧目的孩子哭得抽抽噎噎，小肩膀抖动着，低着头，用手指使劲绞着衣服。
原来她一个不小心，把快板碰到了地上，虽然她按照老师事前的要求，继续微笑着往下进行，并在下一个动作中巧妙地捡起了快板，孩子们仍然不能原谅她的失误，她也羞愧得不敢抬头。
我走过去，抱着她的头，为她擦着脸上的泪：“不哭不哭了，你们都是老师最棒的孩子，你做得很好。”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师，我没有拿紧。”
孩子们慢慢放松下来，又都围过去，扶着她，安慰着，我把她们抱在一起，笑着，夸她们好棒，泪却忍不住从我的脸上落下来。
那一次，我们得了全县二等奖，距一等奖只差零点六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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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孩子们一听要演练了就紧张。不论老师怎样要求，他们都无法做到安静地等候，非得身体紧张地站在那等警报。所以在演练中暴露出了很多问题。
为了让演练成为常态，真正起到“防患于未然”的作用，我们就一遍遍地反复演。有时连续两三天地利用大课间放警报，集中到操场上后再回到教室重来。
根据要求，老师们各司其职，各站其位，每班两位语数老师要跟着队伍一块来回跑，以确保学生安全。
警报声拉响，校园里犹如万马奔腾，孩子们争先恐后，一窝蜂地向外冲，老师们要防跌倒，防踩踏，要搜救，要清点，要集中，既要冲到前面，还要兼顾中间，又不能有人掉队，孩子们身轻如燕，从两栋四层高的教学楼各个教室分散开再集中到操场上，老师们却跑得气喘如牛。
学校教师队伍非常老龄化，很多接近退休或退休后返聘的老师都在一线，白头丝窝的张洪民老师，黑色染发剂覆盖了白色发根的唐玲、任广会老师，老花镜架在鼻梁上的唐兆荣老师，就夹在孩子们的队伍中向前冲，喘着气整理队伍，总结后上楼重新再来。
没人请假，没人抱怨，只是事后总有老师吃不下饭，吞救心丸，吃降压药，有人不停地敲着自己的大腿。
学校有位李辉老师，年近四十，想要二胎许多年，吃药打针受了很多罪，听说终于怀上了。在上次安全演练中，突然在演练的队伍中看见她，双手抱着肚子，一经有人提醒，大家都醒悟了过来，坚决要求换人跟跑，让她换在楼梯口值班。
她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没事没事，跑慢点就行。我是班主任，说话孩子们听，别的老师说话没我灵。”学校坚决把她替换了下来。她站在楼梯口，还是不放心，探着头往自己教室看。
就是这样的坚持，七小的安全演练现在不用提前通知，哪怕正在上课，警报声一响，孩子们都能有秩序地向外撤退，在两分钟之内疏散到操场上，并且会处理诸如跌倒、鞋带松开、眼镜掉落这样的意外情况，
如果你在演练队伍中看到有人被搀着，不用惊诧，肯定是发生了跌倒摔伤等情况后，两旁的同学随手就架起了他继续跑，而那架着他胳膊的，可能是他的同班同学，可能不同班也不同届，甚至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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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三月，北京“蒲公英集团”要来七小进行“爱种树”的校园公益接力活动，为学校拍一部专题片。
时间紧，任务重，细节多。学校多次召开会议，讨论分工，商量过程，安排环节。就在短短一周时间内，两千多名学生学会并熟练整齐地做好了《种树操》。
为了保证航拍效果，需要重新布置孩子们的站位。水泥地上倒好弄，就是操场中间的草皮上，费了很大事，弄了几种东西都粘不牢，孩子们一跳全踢掉了。
第二天就要航拍了，放学后，大家集中在操场上，拿着尺子、砖头、粉笔、油漆，扯着绳子，七手八脚地开始画、点、描。
天黑了，越来越看不清东西，有人回家找来了手电筒，在微弱的光照下，大家捂着腰，挤着眼，直到半夜，总算再次确定了站位。
第二天，校园里彩旗招展，焕然一新。孩子们整齐地站在旗杆台前，齐刷刷地举起小手行着队礼，仰望着五星红旗冉冉升空，神圣而庄严地注视着专家授予学校“爱种树”校园公益接力活动示范基地，聆听北京来的专家们讲解，沐浴了一次传递自祖国首都的精神洗礼。然后是全校齐做“种树操”。
学校的草坪上，跑道上，教学楼前，整整齐齐都是身着红色校服、胸前飘着红领巾的学生。每班两位老师站在本班队伍前面，和孩子们一起做操。
万籁俱寂，四周的摄像头都已经调整好了位置，航拍小飞机的遥控器握在摄影师的手里，画面凝固在肃立不动的人群上。
音乐声起，孩子们跺左脚两次，跺右脚两次，向左做铲土动作两次，向右两次。歌声起，霎时响彻云霄，万木竞发的春天，孩子们精神振奋，笑嫣如花，小飞机“嗡嗡”着飞过头顶，没有一个人好奇地抬头，似乎他们都是军纪严明的士兵。
歌声里，孩子们单膝抬起，伸开双臂，化身南飞的大雁，又像一阵红色的风浪，浮掠过校园的每一寸土地，所过之处，到处是生机盎然的成长，
孩子们举起小手，一双双小手组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像一瓣瓣新芽，像一朵朵浪花，像一株株小树，更是一粒粒生命的种子，绷破了所有的压力，经过了严冬的漫长蛰伏，潜滋暗长在春风蓝天里。
音乐声弱，森林神奇地消失了，像一阵风掠过平静的大海，一朵花凝固了绽放，孩子们抱着头，蹲了下来。
突然之间，世界恢复了欢腾，无数张稚嫩的笑脸露了出来，生命在春风里飞奔，在旷野间迅跑，在山巅起舞，一双双黑漆如墨的大眼睛，遥望憧憬着充满希望的未来。
在一双双小手如林中，有一排大手，纤弱却有力，温暖又坚硬，她们的身体略显僵硬笨拙。每一次起跳，比起孩子们，都缓慢却执着一遍结束，所有人蹲下原地休息三分钟，偌大的校园里，只有人群的呼吸声，大马路上汽车的喇叭声成了背景音。
音乐再起，杨大琳、张文、闫小转、裴艺霞、陈玉红、贾照阳、陈旭、乔海燕、杜云、王佳、高金丽、余春平、魏冬梅、杨青英、马荣丽、张晓红，袁天姿……这些人到中年的身影，在孩子们的队伍中那样醒目。
她们用粉笔末蛰得发糙的手，握紧了班级这艘航船的舵；用不再秀气的腰身，挺起了七小这片孩子们成长的天空。
三遍完美收工，孩子们快速移动，集中成方阵，有序地回到教室去，阳光照着他们脸上留下的汗流，北京来的义工拆开纸箱，激动地把面包、矿泉水往孩子们手里塞，孩子们微笑着摆摆手说着“谢谢”，却没有一个人接东西。
这时，摄影师走到一个班级队伍前，说：“孩子们，我想拍下你们的笑脸，现在请你们回头向天上看小飞机，看谁笑得最好看好不好？”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惊喜的欢呼，小飞机“嗡嗡”地再次升空，定格下那一张张欢乐的笑脸，队伍后边满含笑意的老师，还有静静伫立在操场边上，坚定的目光里深情凝望着孩子们的唐校长和田书记……
*作者︱时兆娟：河南省.方城县第七小学教师、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个人微信号:s13271354637，微信公众号「青眼有加id:qyyjtcq」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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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双小手，组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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