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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 |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

2018-09-26 20:01:05 作者:不洗脚的 阅读:载入中…

海子 |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

  图/by:Hossein Zare

  || 九月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马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1986)

  || 远方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遥远的青稞地

  除了青稞  一无所有

  更远的地方  更加孤独

  远方啊  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

  这时  石头

  飞到我身边

  石头  长出  血

  石头  长出  七姐妹

  站在一片荒芜的草原上

  那时我在远方

  那时我自由贫穷

  这些不能触摸的  姐妹

  这些不能触摸的  血

  这些不能触摸的  远方的幸福

  远方的幸福  是多少痛苦

  (1988.8.19)

  || 遥远的路程

  ——十四行献给89年初的雪

  我的灯和酒坛上落满灰尘

  而遥远的路程上却干干净

  我站在元月七日的大雪中,还是四年以前的我

  我站在这里,落满了灰尘,四年多像一天,没有变动

  大雪使屋子内部更暗,待到明日天晴

  阳光下的大雪刺痛人的眼睛,这是雪地,使人羞愧

  一双寂寞的黑眼睛多想大雪一直下到他内部

  雪地上树是黑暗的,黑暗得像平常天空飞过的鸟群

  那时候你是愉快的忧伤的,混沌

  大雪今日为我而下,映照我的肮脏

  我就是一把空空的铁锹

  铁锹空得连灰尘也没有

  大雪一直纷纷扬扬

  远方就是这样的,就是我站立的地方

  (1989.1.7)

  诗和远方

  从某个时刻起,诗和远方就被放到了一起,并烂俗在大街上。然而对任何大众迅速接受的,我们都不能轻易对待,越是烂俗,就越说明它暗合了人们存在的某种基质。

  可悲的是,对于一切烂俗的东西思考者一般都远远避开,其实不光是害怕沾染烂俗的气息,更重要的是越是烂俗的东西,其自身的遮蔽性也就越强,我们也就越难以窥入其内部,也越难以解释,也就想当然地流于表面

  因此,诗和远方的关系从来就没有被澄清过。

  若要理清这种关系,就必须要回到“诗和远方”的出处一探究竟,可如今我们已经找不到是第一次使用“诗和远方”的人是谁,他又是在怎样的一种处境下把远方放在了一起。然而我们还是可以继续追问,因为“诗和远方”已经如现在这个样子呈现于我们,就说明它所有的可能性已经包含在其中并已完成

  诗和远方被理所当然地放在了一起,并紧密联系着,好像是天然而成的一物,同时被烂俗遮蔽着,若要敲开这层厚厚的壳,使诗和远方分别完全自己呈现出来,其关系就会一目了然了。在此,通常的想法一般会把凡出现远方的诗歌全部找出来放在一起进行分析,我们就能获得诗和远方的关系。

  然而按照海德格尔——语言是存在之家,诗人是语言的守护者——之说法,远方作为一个词语被诗人守护着,我们就必须要找到一位诗人,这位诗人不论在其诗歌之中,还是在其生命之中,都把远方完完全全地阐释出来。这样的的诗人非海子莫属。

  海子诗歌之中频繁的出现远方。然而什么是远方呢?

  远方无疑远处的地方。《海上》一诗中,海子写道:

  想抓住远方

  闪闪发亮的东西

  远方就是一个遥远的而有所憧憬的地方,是一种将来的状态,是对未来的一种遐想。诗人终将会抵达,无论抵达之时,能不能抓住那闪闪发亮的东西,但在此刻,远方对于诗人完全是清晰可见事物

  然而每当诗人达到一个地方的时候,远方就退居到更远的地方,更远的地方有更加闪闪发亮的东西。在《东方山脉》中,诗人写道——

  把我的诗篇

  在哭泣后反抗的夜里

  传往远方吧

  远方成了外面的世界,远方不再是一个清晰可见的处所,而成了相对于我而言一直遥远的状态,诗人再也无法抵达远方,唯寄求于自己的诗篇能抵达远方,诗人无法再上路,再也无法缩短与远方的距离,远方一直遥远着。远方一直没有停止对诗人的召唤

  诗人这才明白,远方并非是遥远的地方,也并非完全遥远。

  他操持着把他妹子嫁到远方的平原

  ——316页

  想起远方嫁给岩石海鸥

  ——235页

  在远方亲人的手中

  ——384页

  有哪些闺女已嫁到远方

  ——203页

  (*《海子诗歌全集》西川编)

  远方真正的意义亲近之物的归所。亲近之物因某些原因不断地远离,远离之后依旧不能沦为普通之物,我们就必定需要某一场所来安置这远离的亲近之物,即远方。

  远方实际上不再是一种憧憬和向往,而是一种思念和回想。此时,诗人开始把远方和家乡母亲等等联系起来。在《春天(断片)》中,诗人写道——

  远方寂寞的母亲

  也只有依靠我这

  负伤的身体

  在诗人最寄予厚望的《太阳·七部书》中,《太阳·土地篇》第九章最后诗人写道——

  远方就是你一无所有的家乡

  远方开始显现出它的真正的遥远。真正遥远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凡是过去的只会越来越远,而未来的终将抵达。亲近之物远离,我们就会去寻找,于是远方不是一种追求,而是一种寻找。然而寻找的结果总是一无所获

  诗人反反复复在说远方就是一无所有的地方。在《龙》中有“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在《大草原》三部曲之一中,有“她就像任何远方,遥远得没有内容。”而在一首直接以《远方》为命名的诗中,诗人说开头就——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

  然后又唱道——

  远方啊  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

  同样的句子还在其其它诗歌中反复出现。我们不禁要问——既然远方是亲近之物的归所,为什么会一无所有呢?归入其中的亲近之物呢,他们去了何处?

  这个时候我们就必须要弄清楚,亲近之物为何远离,以及如何远离。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找到亲近之物去了何处,才能解释远方为何一无所有,我们的寻找为何一无所获。

  首先要知道这种远离不是空间上的远离,也不是时间上远离,而是情感上的远离,与主体距离的远离。其重要标志就是不再对于主体的做出回应。亲近关系就是通过不断相互回应而建立起来的,一旦回应消失,亲近之物就会远离,退到远方。亲近之物在远方已经去而不返,已经不再回应我们,他们究竟如何,我们无法得知,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亲近也会被慢慢淡忘。我们就会去寻找,远方不是一种追求,而是一种寻找。然而亲近之物一旦远离,就无法挽回,远方成为了去而不返的地方。

  哪辆马车,载你而去,奔向远方

  奔向远方,你去而不返,是哪辆马车

  ——《夜晚,亲爱朋友

  然而主体对亲近之物的亲近之感还在,去无法得到亲近之物的回应来确定亲近之感,而主体一旦对某种存在无法进行确定,就会陷入虚无。

  由此,远方也就处在一种虚无地带

  凡是我们在远方寻得之物,就已不再亲近;而我们的亲近之感也再无法找到对应之物。因此我们的寻找总是一无所获,因此远方就总是一无所有。

  然而远方永远不会沉落,亲近之物沉入其中,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亲近也会被慢慢被淡忘。但总有源源不断的亲近之物远离我们,亲近之物远离的越多,远离地越久,远方也就越明显

  我们找到了一位诗人,也找到了远方真正的含义,然而我们还是未能理清楚诗和远方的关系。因为自始至终,“诗是什么?”这一问题一直悬而未决

  然而在这一问题还未得到解决之前,我们就已经找到了一个诗人,甚至还找到了诗歌,把远方确立了下来。这样的做法是不是错误的呢?

  一个人是先写了诗歌,然后才成为一个诗人的,还是先成了一个诗人,才能写出诗歌?这是一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问题。争论已久,并无定论。海德格尔在《林中路·艺术作品本源》中,在讨论艺术家和艺术作品的关系时,也设定了这样的问题,最后是借助了艺术的这样的概念得以解决,艺术家和艺术作品都源于第三者——艺术——而存在。萨特在《存在与虚无》的开头,同样抛出了作家和作品来论述了同样的问题。

  按照海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源》之中的逻辑,诗人和诗歌其本质之源应该是——诗,我们正确顺序应该是先解决——什么是诗?然后才是论证为什么要从诗歌中确立远方,最后再对照二者的关系。

  问题的所在是他们的思考都没有把“我”这一主体纳入视野之中。哲学之思考总是作为人的思考,都以逻辑为前提——然而逻辑本身一直都是建立在某种假定或自明之上。而非主体的思考,每一个哲学问题之前都遗忘了主体,或者直接把主体降格为人。“什么是存在?”应作为——“我理解的存在是什么?”

  在哲学以下的思考,不论是艺术家、作家还是艺术作品,都是对他者的分析,他们没有把自己当做艺术家,也没有把自己当做艺术作品,事实上他们也不能。他们甚至也无法把“我”这一主体纳入视野之中,因为“我”就是这种视野的拥有者。

  然而“我”这一主体会通过视野流入出来,其具体表现就是我们所称的——情感。通常思考要讲究客观理性,然而这是一种虚妄,我们的思考一般就是以情感为基底,我们绝对无法思考你毫无感觉的事物,真正的逻辑也并非形式逻辑,而是情感逻辑,我们的情感指向何处,我们的视野也就往何处去。

  主体的遗忘由来已久。我不再是我,而成了人,人限定着主体,规定着主体。一旦要与他者发生关系,主体就会屈尊为人。若要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就必须让主体出来发声。“人之先行世,诗人先行于诗”这种先行既不是时间上的先行,也不是逻辑上的先行,而是主体情感上的先行,与主体距离上的先行。也就是说人总是先于其它事物而率先进入主体的视野之中。这种视野就是情感,我们读一个人的诗,最终是为了抵达这个人,一旦我们抵达诗人,诗歌就会退居其后,我们对诗人的热爱就会超过对其诗歌的热爱。

  我们读海子的诗,是为了抵达海子。抵达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长时间与他相处交流。然而诗人已死,唯有通过其文字才能抵达他,这是最遥远的路,也是唯一的路。然而我们如何才能抵达海子呢?

  抵达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长时间与他相处,交流。然而诗人已死,唯有通过其文字才能抵达他,这是最遥远的路,也是唯一的路。

  所以我们的设定就只是海子,之后才是诗和远方。而所谓的“什么是诗?”其实也就是——“我所理解的诗是什么?”

  只要稍稍留意,西方的诗和中国的诗本质上完全是两种东西,西方的诗源头都是史诗,是主体对视野的吟唱;而中国——汉民族——一开始的诗就是抒情,是主体对自身的吟唱。直到近代才开始融合,然而这种融合本身对二者都是一种损害,因为这种融合本身就要求二者丢弃其自身的本质,丢弃的语言,而转到了一种意向修辞结构上,试图而成为一种新的东西,而这种新的东西因为自身对语言的依赖又远离了语言而变得毫无生命力。海子几乎是唯一一个触碰到现代汉语本身的诗人。不再依靠意象和修辞来建立诗性,而是通过对语言的使用建造诗性。如其所言——

  万人都要从我的刀口上走过  去建筑祖国的语言

  ——《祖国(或以梦为马)》

  诗歌就是对亲近之关系的吟唱,而远方就是亲近之物的归所。这也就是我对第三代诗人的忧虑,由于万物的疏远,亲近之关系越来越稀少,远方越来越沉默。诗人们失去了远方,持久吟唱的人越来越少了。

  荐诗/不洗脚的

  现实以上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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