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桂花香

　　作者：寒雨山水

　　又到八月，那一树树纤细嫩黄的小花，如夏夜跌落的繁星，装点人间，于是红尘阡陌处处清香流溢。

　　回首时光深处的温柔，恰似这桂香点点，让生命愈加丰厚，愈加温润……

　　 01 

　　那年八月，我出生了。二十岁的母亲，自己还是个孩子，面对因为没有奶水而日夜啼哭的小婴儿，急的直掉泪，一筹莫展。女儿大我半岁的邻居陈阿姨，也正是哺乳期。见母亲每天只能用米糕糊糊糊弄我，实在心疼，便天天来我家，把我抱到她怀里吃奶，母亲实在过意不去：“你家小云还不够吃呢，就不要来匀给她吃了。”陈阿姨气得骂母亲：”你看，你把孩子养得这么瘦，这样下去会生病的。我家小云大了，少吃一口没事。”就这样，整个婴儿期，我一直吃着陈阿姨的奶。后来我家搬走了，两家离得越来越远，渐渐失去了联系。我想我一直欠陈阿姨一声“妈妈”,欠小云一声“姐姐”。

　　 02 

　　我七岁那年，母亲送我去上小学，第一天报到，一位年轻的女教师，短发，最神气的是一双大眼睛，活泼热情。母亲说她是知青老师。她先拿出一把蚕豆，撒在桌上，让我数数。我用小手指拨弄着：“1、2、3、4、5……”5后面是几呢，我闷着头想啊，想啊，母亲在我旁边急得敲我的头。老师笑咪咪地说：“小朋友，别紧张，再想想。”还做出了一个六的手势给我看。可是这个平时说了无数遍的“6”字，就是想不起来。于是，老师对母亲说：“她在家会数到十的，对吧？”母亲连忙说：“能数到二十呢。到这怎么这么笨呢。”老师依然笑盈盈地说：“一看就是个漂亮又机灵的小姑娘，面试通过了。”一、二年级语文都是她教的，她教得那么好，对我又是那么偏爱，可是我的汉语拼音却没学好。以至于她常常牵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教我读声母，韵母……此刻想来，那情景真好似一幅画。后来，她随着知青回城的大潮，也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是她的模样，她的声音却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深处。

　　 03 

　　小学，初中时代，我一直都是个乖宝宝，日子真的像水一样静静得流过，偶尔激起一两朵细碎的浪花，也很快平复如初。

　　高中时代，我第一次离开了家，一人在外的住校生活让我改变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学会了很多。在那里，我遇到了很多可亲可敬的老师，每每想起，总是心怀感恩。学校离家有三十多里路，车少人多，每次回家都是一段艰辛的历程，可是我很幸运……

　　有时，我挤不上车，垂头丧气地回校，会遇到当地走读的同学，二话不说，硬让我把自行车骑回家，星期天再骑来归还，那时的自行车可是大宗商品啊；有时，我和同学，会遇到办完事刚好返回的货车、拖拉机、牛车……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带上；有一次，因为家中急事，上不了车的我，当时就哭了，售票员阿姨硬是立排众议，把我拉上了车……现在想来，那住校三年，光是在路上，我就遇到了多少好心人啊。

　　 04 

　　师范毕业，我被分配到偏僻的大海边，面对贫瘠的土地，大片的芦苇，低矮的校舍，我心中一片茫然。报到的第一天，我便认识了李成花老师，她不到四十岁，个子不高。她帮我选好靠近她家隔壁的宿舍，手脚麻利地在玻璃上糊上报纸，挂上窗帘，摆好床铺，打扫卫生。然后，拉着我的手，亲热地说：“有什么需要就喊我一声，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别客气。”以后的日子里，她充当的完全是我姐姐的角色，那种爱护发自内心。我自己准备了做饭的炊具，可是常常我刚拿着课本回宿舍，她就强拉我去她家吃午饭，她的理由总是那么充分：“这么迟了，一个人做饭多麻烦啊。”“我家今天吃鱼，你喜欢吃的。”“今天买肉了，豆角烧肉可好吃了。”……还有一个更充分的理由，她女儿是我的学生。在那儿工作的三年，我都不记得在她家蹭过多少顿饭。她对我完全不设防，她就像一个温暖的港湾，让我在那段孤寂的日子里有个停泊的地方。

　　后来我教过一届又一届城里的孩子，可是最令我难忘的还是我平生教的第一届毕业生。时隔三十年，他们的名字，我还记得不少；他们淳朴的模样，还印在我的心里。我仿佛只是为他们才去了那所大海边的小学校，从四年级开始，我教他们，他们毕业了，我也离开了那里。他们用最纯真无邪的笑容安慰着我青春里那段美好却忧伤的日子。

　　 05 

　　及至，我结婚生子调进城里，生活、工作也曾几度艰难。可是我一直都是幸运的，因为一路都有家人、挚友、邻居、同事的倾情相助。让我在困难、彷徨、痛苦的时候，感受到温暖和力量；让我在风雨如晦的日子里，亦能坚定从容，初心不改。

　　“四季倏往来，寒暑变为贼。偷人面上花，夺人头上黑。”不曾仔细品味春的明媚，夏的繁盛，转眼已是秋意深沉。是谁说过：“足够了，漫长的岁月中，哪怕有过一个能融入我们生命的刹那，所有的日子便都有了意义。”

　　花开花谢，风起雨落，一路行来，那些充满暖意的感动一如八月桂花开，无需刻意去追寻，香气始终萦绕心胸，生命之树因此而四季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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