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
终会遇见别人的,我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但你不在,整个世界都是我的过客。有趣的灵魂虽多,但都绕过了我。
大学的时候,可能是学校忙于建设一流大学,于是经费紧张,一堆男生宿舍的小角上多了栋女生宿舍楼。
宿舍楼靠近马路,加上围墙是一排铁栏杆,所以一些流浪猫得以进出校园,学校里又多是爱猫人士,常常把碗里肉分享给这些小东西,一来二去,女生宿舍楼门口,于是每天中午都躺着一堆慵懒的肥猫趴在门口晒太阳。
当然,和世上的人一般,漂亮的猫同样会被格外的优待,越是好看的猫,便越是得到更多的抚摸与肉食,皮毛也愈加的光滑。
而新进入校园的流浪猫又刚刚经历世事折磨,瘦骨嶙峋的大有猫在,脏兮兮的样子自然谈不上什么漂亮。于是总会在老猫的排挤下又重新融入外界的洪流中。
室友大猫极为喜欢去女生宿舍楼下面逗弄那些猫,一有空就在那里,而且由于秉持着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原则。大猫守在门口,趁人不注意便抢夺了老猫的饭菜,然后端给了新猫。
不幸的是,终于有一次,大猫失手了。
群猫反抗,动静吸引了一众投食的姑娘,大猫的“丑恶行径”被当众逮到。大猫抬头看见众人正盯着他瞧,老脸一红,讪讪的放下手中的食物,落荒而逃。
自此以后,大猫的大名传遍了学院。
吃饭的时候,周围的女生热烈的地讨论:“他就是那个偷猫粮的”,“为什么偷猫粮”,“鬼知道呢?说不定就是喜欢虐待小猫的变态”,“对呀对呀”。
上学的时候,周围的学生叽叽喳喳“偷猫粮的”。
大猫很受伤,他以为总应该有人可以理解他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上前补刀“没事儿,不久偷个猫粮嘛,有没有偷猫”
大猫转身捶我,怒目圆睁。向天哭嚎“就特么没人看见我喂猫的吗?”
几日后,又是在同学的窃窃私语中行走,我转头看大猫,大猫一脸淡然,活生生的一副得道高僧,看破红尘的模样。
“大猫,你怎么了,你丫的不会要皈依佛门了吧,哪里学来唾面自干的本领”
大猫作势欲打,我飞奔而逃,心里嘀咕个不停,充满好奇。
周末时分,大猫连换了三种发型,终于满意的对着镜子砸吧了下嘴。
我很好奇,这个平时油光满面,头发邋遢的油腻青年怎么突然收拾自己了。“大猫,你…,不要在意他们的目光,不要干傻事儿啊。”
大猫一愣,鄙夷的看了我一眼,扬长而去。留下我在冷风中不知所措。
几日过后,我终于在公园的长凳上发现了真相。
大猫的身侧,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靠在他的肩头,乍看之下,和大猫五大三粗的身子,以及一张长得着急的脸极为不成比例,像是一个大叔带着自己的女儿出来游玩。
“大猫,人不可貌相啊,女儿都这么大了。”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大猫一边怒骂,一边撸袖子,准备施以颜色。
旁边的女孩子,俏脸微红,起身的拉住大猫。“你好,我是大猫的女朋友,小玉。”
我一脸戏谑的的看了眼大猫,正了正眼色,对小玉说道:“你好,我是大猫的室友。”
总之,在这之后,小玉彻底走入了大猫的生活之中。大猫一改往日的邋遢样子,每天提早起床收拾一番,然后才能出门。当然,衣柜里依旧乱糟糟的一大堆。
颇为好笑的是,他们基本不会约好了,一起出去游玩之类的,很有默契的,相约在女生宿舍的那堆猫那里,照例,大猫在一众人的鄙夷目光下抢夺老猫的吃食。而小玉,则默默地抚摸着那些刚进来的猫。
阳光好的时候,大猫就会腆着脸皮,和小玉一起坐在猫旁边的石头上,一边交谈,畅想未来的生活,一边逗弄那几只猫。
阴雨绵绵的时候,大猫就一个人窝在床上,煲电话一整天。大猫的话费总是不够用,想来和这个也脱不了干系。
让我们啼笑皆非的是,因着大猫和小玉,那一堆猫迅速的变多,像是互相告知了一般,然后难民般涌入了学校,占领了每个宿舍的门口。
而这一次,大猫和小玉的名头传遍了学校。
校领导终于看不下去,学校沦为了猫舍,于是整日潜伏,终于一举将他们缉拿归案,勒令他们不得再养猫。
不过显然,养猫之风已盛行,学校终归无能为力,随大家去了。
而大猫和小玉,无意间成为了大家津津乐道的一对了。
似乎,大猫已经找到了他人生的全部意义了。
只是上帝喜欢开玩笑。
接近大四上学期末尾,小玉被查出来肝癌,晚期。大猫一直守在她旁边,看着她渐渐地消瘦,渐渐地合上眼。
大四下学期,大猫突然没有再去蹲守了,新猫最终由于得不到吃的,郁郁寡欢,又重新融入了城市。大猫似乎恢复了从前邋遢的样子,我们苦笑,但没人知道如何安慰。
大四毕业的那日,大猫喝了很多,醉意朦胧的躺在沙发上,泣不成声。
大猫哽咽道:“小玉走了…,她走了。”
我沉默半晌。“我知道,她走的时候,托付我们照顾你。”
“为什么呢,她要把我孤零零的留下来。我们不是说好,要有一件大房子,要生几个宝宝,要有一间宠物店,要养好多好多猫吗?”大猫沉沉睡去,眼角的余泪未干。
分别的前夕,大猫准备去沿海的地方,而我们则留在了这个城市。
临行前,大猫将学校其中一直大肥猫抱在手里,笑着对我说:“小玉以前总对我说,老是抢这只猫的吃食,也不害臊,要不我们将来把它领养了吧。”
大猫顿了顿,嘴唇抿住:“所以,我想着,临走前将它带走,我怕,不带个她喜欢的物件,我会一不小心把关于她的记忆搞丢了。”
他终于没有忍住,眼角湿润:“他走的时候,让我把她忘了,活的开心,我哪里敢,没了她的记忆,也不知余生怎么熬过去。”
他说:“但她很坚决,说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了,我不想让她走的时候还不开心。所以这个城市我不会回来了,以后,麻烦你常常回来照看一下这些猫。”
大猫说完,忍住泪水便赶快进了站。
大概半年后,大猫突然打了个电话回来,询问了一番猫的近况。“猫过得很好,你不要挂念,自己过好,记得。”
大猫沉默半晌:“嗯,谢谢。”滴滴声响起,他已经挂断了。
这之后,大猫便再也没有任何音信了,大家也很有默契的不去联系他,我知道,他正在努力的去忘记。什么时候忘了,大概就回来了。
只是,他大概明天回来,也许永远不回来了。
我依旧时常去看那些猫,猫儿依旧来来去去的,今天走一只,明天来一只。没了大猫和小玉,大概没有猫在这里驻留了。
而宿舍旁边的那块大石头,依然残留着大猫临走前悄悄刻下的话。
世界上的人真多,来来去去的,像这些猫儿,我一生终能路过千千万万个。但如你一般的灵魂却仅仅一个。我知道,雪后初霁很美,我知道早晨的第一缕风温柔,我知道冬天时躺在阳关下熟睡很舒服。但失去你,整个世界都是我的过客。
余生太长,爱你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