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你的眼神慢慢变得澄澈,像是滴入了斯内普的记忆药水
路扬没想到沈亮亮还会打来电话。他正在和朋友在酒吧,酒还没没过冰块,手机就发出一阵呻吟——那是沈亮亮模仿的叫床声,分手很久也忘了换。倒酒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俩人望向屏幕:
『哎呦我的沈小姐』。
半个小时后陆扬出现在另一家酒吧门口向里四处张望。
“老公!老公我在这儿!”沈亮亮披头散发黑衣红唇活像个喝多的女鬼。
陆扬抽了五百块钱放在吧台,拦腰抱走了沈亮亮。
“去你家还是我家?”陆扬问闭眼靠着自己胸口的沈亮亮,没有回应。
“师傅,明德路西苑小区。”
一路上陆扬没再过问一句,两人都一言未发。他能感觉到沈亮亮滚烫的眼泪不断地渗透进棉质T恤里,而自己竟然无耻地硬了。
他只好摇下玻璃让夜风吹进来。
九月的夜晚散发着秋雨欲来的潮湿感。
车还没开进巷子沈亮亮就腾地坐直了猛拍司机座椅。陆扬一脸不解地看着双唇紧闭的沈亮亮,突然大喊:
“大哥停车她要吐了!”
扶着墙吐的一塌糊涂的沈亮亮忽然哭地提不上气,陆扬走过来温柔缓慢地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沈亮亮把手伸进陆扬的裤子口袋,摸出一张纸巾擦干净了嘴巴,清醒了不少。
两人沿着昏暗的巷子一前一后地走着,陆扬双手插兜边走边看前面的沈亮亮抱紧了胳膊,风一直拂动她散落的发丝没有停歇。高跟鞋在风声中孤单地敲击着地面。
有一小段上坡路,在经过一盏路灯之后沈亮亮停了下来。她站在阴影里背对着陆扬说:
“沈明媚死了,我妈死了。”
陆扬站在底下向上望去,他隐约从黑暗中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一棵秋末的银杏树。
他想起来大学的时候两人翘了晚课,手拉手在小树林旁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散步。
沈亮亮踮着脚尖走在落满银杏叶的大道上。十月初的夜晚穿着棉质连衣裙的沈亮亮小手冻得冰凉,唇齿间说话的声音都哆哆嗦嗦。她笑着问陆扬:
“今天收拾衣服发现这件裙子,想着天凉要收起来了,就穿出来给你看看。我们认识太晚啦,再早两个月我就可以天天穿你喜欢的小白裙了。好看吗?”
陆扬点点头说好看,他暖着沈亮亮的手说:“这一季过去了还有下一季,今年错过了还有明年。”
沈亮亮认真地摇摇头:“不一样的。你看这满地的落叶,每一片每一季都不一样。或许你明年就不喜欢小白裙了,又或者我穿不上小白裙了,也可能那时我们就不在一起了。事情都是会变的,所以我们只能把握当下。”
陆扬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攥紧了拳头的女孩子,纯真的脸上浮着世事无常的故作沧桑。他捧起沈亮亮的脸轻轻地吻了下去,对方冰凉的鼻子贴着自己。他看见在风中摆动的银杏树,和怀里的这个女孩一样清瘦坚韧。第一次,他有了想给她挡一辈子风的念头。
现在她又如当年般伫立在冷风里,告诉陆扬她的生活发生了巨变,而他们之间隔着一片沉默的黑夜。
陆扬想张开手臂,等沈亮亮回过头走向他的怀抱,他还能一如当年抱紧她,给她温暖。
沈亮亮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继续向前走。陆扬看见她用手背蹭过眼角,无声地哭泣。他终是没能赶上一步,从开始就落下的距离,之后就再也没有合适的身份和理由了。
沈亮亮端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陆扬坐在旁边给她揉着小腿肚。可能是氤氲出的蒸气,沈亮亮的眼眶里又模糊了起来。
她刚实习那一个月,整天累得要死,一回家就瘫在沙发上,那时的沙发比这个软得多。穿的花花绿绿在厨房里叮叮当当上下翻飞的是路大厨——他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索性在家当起了贤内助。
吃饭前先按摩,洗澡后抱上床吹干头发,慢慢地做一场长长的爱,凌晨三点再合着熟悉的体温沉沉睡去。
陆扬的手会扶着沈亮亮的腰,摩挲着肌肤的纹理,还捏捏软软的小肚腩。
“不然结婚吧?”
半天没有回应,陆扬知道沈亮亮又睡着了。他无奈地笑笑:
“睡吧我的沈小姐,你那么忙,但等你闲了,抽空嫁我一下别忘了啊。”
可是沈亮亮再也没有闲下来过,她连分手都没空亲自出面,只是一条短信告知。而陆扬另一只手上掂着的平底锅里盛着她最爱的黑椒牛肉意面还没炒熟。
陆扬把晚饭摆好,拿上衣服临出门的时候把沈亮亮坏掉的一双高跟鞋顺手带出去扔了。
“哪有那么多时间修一双完全可以代替的高跟?我的确不能没有高跟,但我的能力也绝对允许我可选择更能配得上我的。”陆扬灌下一口酒,想把沈亮亮的话和她的样子压回心里,可他太无力,所有的悲苦又一股脑的吐进了马桶。门外驻唱歌手的声音飘进来:
“……And she said ‘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
Hotel California,哦,《加州招待所》。
下个月情人节,陆扬订了朋友的餐厅,拜托老板一定要放这首曲子。他已经买好戒指准备求婚。不需要沈亮亮操心任何,要是她愿意,只用在婚礼当天漂亮地出席就好了。
陆扬又想那个秋夜沈亮亮认真地说:一切都会变的。他觉得这个小婊子定是有预谋地离开,可自己却对她恨不起来。攥着戒指盒子哭得像死了条狗。
沈亮亮放下杯子搂住陆扬的脖子,她努力憋下眼泪喉咙酸的发疼: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陆扬拍着她的背:“别,你又没错。旧日恩情两不相欠的,我凭什么原谅你?”
“我先去洗澡好吗?”沈亮亮楚楚可怜地望着陆扬。
“好。我帮你调热水。”
裹着浴袍出来的沈亮亮妆容尽褪,28岁和21岁的她看上去相差无几。直到指间夹着的熏热感灼痛了陆扬他才回过神来摁灭了烟,沈亮亮头发上的水珠密密麻麻的掉在地毯里消失不见。
陆扬拿了块新毛巾递过去:“还住***房子吗?”
沈亮亮摇摇头,胸口一阵郁闷。快是要下雨了吧,她想。
“不然……你没地方住,先住我这儿也可以。”陆扬打开窗子,“我暂时去住朋友家。”
闷雷碾过耳膜,沈亮亮侧身擦着头发没说话。陆扬倚着窗边重新点上一根烟。
“陆扬。”沈亮亮站起身,她径直走向陆扬。“你说,怎样才能让一个城市泡在水里?”
起风了,将陆扬手上的烟灰掉落,火光瞬间亮了一下:“海啸,洪水,城市坍塌。”
沈亮亮伸手拿过烟,笑了一下:“下雨啊,下雨就可以。”
5
夏末黄昏的暴雨之后沈亮亮大汗淋漓的从陆扬身下滚出来:“累死我了,比上班都累。”
陆扬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说:“服务多好啊,还不收取任何费用。”
放好水后沈亮亮从床上拉起陆扬,一起挤进浴缸:“哎,你猜怎么样才能让整座城市都泡在水里?”陆扬揉着沈亮亮的脖子问。
“买个巨~大~的浴缸。”
“笨蛋,下场大雨就行了。”沈亮亮一直咯咯咯地笑。
忽然她回头认真地问:“如果分手了,还可以睡你吗?”
陆扬想了想说:“跟你,不可以。”
“为什么啊!我给你钱呢?”沈亮亮挣脱出一片水花。
陆扬笑着摇摇头:“因为爱的太用力,过了头,就再也硬不起来了。”
沈亮亮吸了一口剩下的半支烟,倏然如瀑的暴雨倾盆而下,她裸露的肌肤敏感的察觉到从窗外迸溅进的雨水。
她灭了烟,拿起陆扬新买的睡衣罩上走向床边。
“晚安。”她熄了床灯,背对着陆扬躺下。
怔在原地的陆扬如梦初醒,然后取出被子走出房间,整个人陷入沙发里。
6
窗外的暴雨卯足了劲儿拼命地下着,扯着嗓子不歇气儿地淋洒着黑夜中的城市。
陆扬和沈亮亮觉得此刻自己和这座城市一起坠入无尽的深渊,四周漂浮起的过往种种都被堙没。
而他们反复是感知都丧失殆尽之后才明白过来。
沈亮亮湿透的半边脸是因为再也没有谁像陆扬能帮她温柔地擦干头发了。
而陆扬咬紧牙关的哭泣则是因为,自己对沈亮亮,再也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