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芋头的阿婆
“芋头,芋头,好呷嘛”
一个头发花白,手指头像老树根一样的阿婆轻声吆喝着,时不时用手翻翻趴在炭灰里的芋头。
似乎这里的人不是很喜欢吃烤芋头这种东西,没有人停下来买一两个阿婆的烤芋头。
这个阿婆在这里卖芋头已经两年三个月零五天,实际上应该是更久,只是这段期间刚好是我搬进这座老城的时间。
我试着去买她的烤芋头。老阿婆看见有顾客上门,马上用笑肌堆砌了满脸皱纹。
“好呷,好呷,要几个?”
我搓搓冰冷的手,比了个二字,回,“两个”。
她说“个好”。
然后把黑漆漆的手指头伸进嘴里往舌头上一抹,使劲搓开白色塑料袋,装了两个芋头给我。
给了钱以后转身欲走,她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再等我告诉她她的芋头好不好吃。我笑笑转身离去。
二姨的婆婆方阿嬷来家里串门。那个有着三个鼻孔的老太太,她生在这座城,活在这座城。
我总是提不起勇气来正眼看她。她的鼻尖上比常人多一个鼻孔,每每和她相视总觉得有第三道光在注视。怪异。
“菁囡”
方阿嬷亲切唤我
“诶”
我亲切回应
“偶今朝还呷了烤芋头”
“是楼下那个老太婆里买个?”
“是唉”
“莫买,千万莫买”
“啥子原因”
我顿感心里一凉,谁会在自家田地里埋一个人,并且还是自己老伴,胃里一反。
送走了方阿嬷后,我躺在床上开始回想,这个啊婆也不像是精神有差错的人,从他的眼神里是特别期待别人买她的芋头的。好奇心开始作祟,她,到底有怎么样的经历,怎么样的故事,为什么要把老伴埋在田地里,种芋头来卖。
早上五点,我便起床,一番梳妆后,从五楼的窗户下望出去,暗桔色的灯光下,刚好看到那个啊婆,真不知道她每天都起多早,从不偷懒,总是准备满满一锅热乎的芋头。芋头冒出的团团热气真的好温暖。
这天下班后,我买了隔壁老头的茶叶蛋,阿婆在一旁,两手窜在一起。发黄的的眼里有些许失落,我假装低头吃蛋,细语问这个啊公,“啊爷,为啥子没人买芋头,”他瞟了一眼隔壁,一只手挡在嘴说“唉,伊蛮惨,爱宁打仗死了。送回来了尸体,等了三十年”说完还自然的又瞟了一眼。接着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拾掇自己的火炉轻哼起老革命红歌。
回家后问躺在床上,想起芋头啊婆的容颜,她的头发旧了,眼睛旧了,牙齿旧了,皮旧了,松垮的看不出脸型。可她的鼻梁还挺着,双眼皮变成了横着的大括号,她年轻的时候挺美吧。我起身站到窗外,看了一眼挂着剥落的墙皮的水泥上的钟,五点五十五,那个啊婆还在,在那站着,跟平常一样,无人问津。
五零年她年轻的时候有个俊俏的男子一起陪她,生活在一层楼的平屋里,突然有一天,这个男子兴奋的告诉她,抗美援朝打响了,镇里在报名。他期待的看着她。她说“你当心”
临行前,她煮了一大锅芋头,包好交给他,他说“这些芋头是你亲手种的,等我回来,咱就有了钱,我们一起卖芋头。她笑笑,欲言又止。
此刻的家书抵万金,他很好,没受伤,还升了级。就此一封,再无音讯。等他回来时已是运回的尸体,他没有死在战场上,他死在了路上,在硝烟和炮鸣中,他失去了左腿,抢救时已快奄奄一息。他在治疗,一定是的。后来因为长久躺在床上形成了褥疮,得了败血症,死在了回乡的路上。
我正入神,咚咚,门被敲响。
“菁囡”
原来是方阿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