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父亲

　　我有一个爱喝酒的父亲，他长得还算英俊，所以他的名字里有一个俊字。他是爷爷最小的儿子，也是最不听话的一个，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三五好友喝酒打架就是父亲年轻时的常态。没怎么读过书却有很多同学朋友，说明人缘还不错。后来经过三村五里的朋友介绍，认识了我的妈妈，妈妈是一个爱笑的女生，她很善良很顾家，那个时候大概没什么爱情可言，经过双方父母的同意，他们就在一起组建家庭，结婚生子，我就是这么来的。

　　我的成长经历并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每天生活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庆幸的是我的妈妈是一个坚强的女人，经过妈妈的悉心教导我并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好好的读书考大学然后出来工作……不过我不是故事的主角，故事的主角应该是我的父亲。

　　记得我小时候问妈妈我鼻子上怎么有一个疤，妈妈说在我两岁的时候，爸爸喝醉酒抱我，没站稳就把我摔在炉子沿儿上，妈妈说幸好你鼻梁高，没磕到眼睛，不然能不能看见也真是不好说。（哦，对了，关于炉子可能北方的朋友会有意识，因为从小出生在内蒙古，那个时候家在农村还没有暖气一说，家里都是靠烧炕生炉来过冬的）

　　妈妈喜欢打牌，逢年过节总想出去玩一会儿，那个时候妈妈希望父亲可以抽出时间带我一会儿，过年的饺子提前包好，一切准备妥当要出门的时候，村里人来告诉妈妈，父亲喝醉酒在路上跌到了粪坑里，妈妈赶紧去把父亲拉回来，又气又可惜，刚买的新衣服也白瞎了……

　　这些都是妈妈和我聊天的时候说的，那时候我还不记事儿，也没什么就觉得有点搞笑。后来我要上学了，我们一家搬到了城里，那个时候没什么钱一家人租房子住，东搬西搬的也不稳定。我父亲没什么手艺，也没什么文化，只能在工地做做苦力，挣得钱也不多，妈妈一边带我一边在厂子里干活儿，记得每逢开学家里就会为几百块钱的学费（那时候还没有义务教育）争吵不断，妈妈嫌父亲不挣钱，父亲嫌我们能花钱，可是明明是他抽烟喝酒挣得钱连自己都养不活，最后争吵好多天，还是妈妈出去和亲戚朋友借钱凑学费。

　　上小学的时候，总是理解不了妈妈嫌父亲成天喝酒，父亲嫌妈妈总是打牌，两个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为什么不离婚？或者为什么不改变一下自己让家庭氛围没有那么紧张呢？我也怪过妈妈，父亲不喜欢你打牌你不打就好了，为什么总要恶性循环下去呢？长大以后才明白，妈妈如果不打牌还是要被骂，不如打牌让自己的生活过的有点乐趣。但是一年两年时间过去了，我们家的情况丝毫没有改变。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从小懂事早，青春期也没有任何叛逆，竟然成了一个乖乖男，家里的一些家务，父母的衣服我自己的衣服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就是我洗了（可能你们不信，但这是真的），因为那个时候觉得为妈妈分担一点工作，可以让妈妈开心一点，轻松一点。不过我已经对他们的争吵打架免疫了，只要妈妈没吃亏我就冷眼旁观。记得有一年很过分，也是在过年的时候正月初一吧，晚上父母争吵打架，把衣柜上的镜子都打碎了……岁岁平安，岁岁平安，我在心里默念着……

　　这样的情况太多了，多到我数不过来，我一直都胆儿小，上学交朋友从来都是以退为进，受欺负也不敢反抗，因为只要我有事儿，我的父亲会第一时间出来质问我的过错，如果不是我的错，也只有妈妈会站出来帮我说话，不过我自尊心强，我是不愿意让一个女人来为我撑腰的，尤其是我的妈妈。

　　02.

　　就这样我慢慢长大，我学会了怎么可以躲开那些危险的同学，怎么去选择我的朋友，可能遗传父亲的基因，我人缘很好，尤其女人缘。初二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情，我最爱的妹妹出生了，由于妹妹的出生，家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发现父亲慢慢变好，由于妹妹的存在，一家四口也是很其乐融融，我当时觉得妹妹就是我家的小福星，可以让我们一家人幸福的生活下去。

　　想要一个人改变，除非他愿意不然很难。我的父亲就是这样，我很了解他，比如他干活有什么怨气我和妈妈做的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他不会说，就是要去喝酒，然后喝醉了回家骂我们，有酒劲儿的时候天下老子最大，然后就是一场家庭狂欢，要不起一吵，要不我抱着妹妹看他们吵，好不热闹！第二天，父亲酒醒了就变得很正常，不吵不闹，妈妈也会原谅他，家里就会宁静一段时间，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的家庭才不至于破碎。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去改变他们，为什么要让妹妹还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父亲的人缘并不是一直好，因为年轻时你喝酒任性大家也不会太在意，但人到中年你还是这个样子就说不过去了，好多亲戚朋友渐渐的与父亲疏远，因为经过社会的发展，同样都是从一个村里出来的，大家都买房买车奔小康，只有父亲还成天以自己什么都没有但有一双好儿女而沾沾自喜。生活水平渐渐拉开，自然没人愿意和父亲做朋友。

　　上面也说过，我的自尊心很强，甚至我这是虚荣心，看着我长大的叔叔大爷都那么有钱，而我家还没有脱贫，从小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父亲那么不成器但有这么好一个儿子。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觉得特别讽刺，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骂我父亲，总觉得很刺痛。我的学习成绩一般，当时要高考，我拼命拼命的学习，就想考一个好大学，让那些瞧不起我家的人看看。结果如愿以偿，我考上了好大学，报志愿的时候妈妈希望我留在内蒙，可我不愿意，就自己选择了远的地方，我不想留在家里，也不想生活在那个人际圈里。

　　我走了我是舒服了，因为没人知道我小时候的样子，我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大学里好好生活，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妈妈妹妹还在家，经常和妈妈通话，妈妈都是哭着和我诉苦，昨天父亲又喝酒了，最近父亲天天喝酒不赚钱等等一些问题，其实我都觉得正常，但让我心痛的是我的妈妈也老了，没有了年轻时的精气神，也不愿意和父亲争执了，能忍就忍了，能不理就不搭理他。受了委屈也只好电话里和我说说，每次想到这里，我总是难以抑制住我的眼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妈妈和妹妹的依靠，我变成了那个可以为她们做主的人，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吧。

　　03.

　　现在我在深漂，和家里有一个中国的距离，刚来深圳的第二个月，父母又传来消息，要离婚了。父亲说因为妈妈出轨了，这我绝对不信，经过电话沟通证实没有，我劝父亲不要意气用事，有话好好说不要喝酒骂人，劝阻未果，最后是妈妈被打了一顿换来的一阵太平，妈妈怕我担心没有和我说，是过了好久我问的妈妈才告诉我。我想到当时的画面简直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当时我在旁边看，而现在是妹妹在旁边哭……心痛！

　　后来我以为这事儿翻篇儿了，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父亲的气量和胆魄如此之小，一个在小城市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小工人，眼里可能真的没有外面的世界，就一点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父亲总是打不开这个心结，既不敢找别人事儿也不敢离婚，就是乘着酒劲儿欺负妈妈和妹妹，骂这个骂那个，没有一个是对的，这几天内蒙下雪了，没法出去工作，父亲就连续出去喝酒，喝完了回家闹事儿，今天又是，我电话过去和他大吵了一顿，后来妈妈和我说不要理他，最近喝酒眼睛肿的都不向人样了，瘦的皮包骨头，可就是不消停，就是找事儿。父母已经都是50多岁的人了，还能有什么大事，过了一辈子了，谁是啥样心里不清楚吗？

　　我虽然有无数次想过要她们离婚，但一直都没有离，因为我知道我的父亲没有一点勇气离开我妈妈，他这样的烂泥，过了这一家没人再扶他上墙，我知道可能很多人不会理解我这样说自己的父亲，但是我的内心是真的恨他，我恨他为什么那么没有骨气，五十多岁的人生活过的一团糟？我恨他为什么在外从来不敢吭气儿，就知道窝里横？我恨他为什么没有做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对我妈妈竟然那么残忍？我恨他为什么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让我和妹妹从小生活在父爱的庇护下？

　　今天和妈妈聊天，我说：妈妈，对不起，我努力的速度不够快，没能让我们娘俩变得强大，也对不起妹妹，没能陪伴她成长，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没能陪在你们身边，对不起。妈妈回答说：没关系的，妈会把这事儿处理好，别担心。跑到厕所哭了半小时的我心情才平复下来，原谅我的无能为力，不管结果如何，真心希望我的父亲可以变好，虽然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