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有个私生女

　　生活不止红黄蓝，还有黑白灰。我们为您发掘烟火人生里赤裸一面，并努力寻找一丝光亮，照亮我们共同的人生路。

　　－1－

　　2014年11月，位于西南的贵州省铜仁市，已被寒冬包裹得严严实实。

　　一天，陈望娣放学后，像往常那样，从车棚里推出单车，往家里踩去。

　　在经过离家不远的城南菜市场时，她停下车，探头往市场内看了看。父亲在这里租了个菜摊做生意。令陈望娣不解的是，父亲今天居然没有摆摊。旁边一个叔叔对她说：“你妈妈回来了，你爸回家了。”

　　陈望娣心里一愣，妈妈外出打工两年，突然回家了！15岁的陈望娣很高兴，跨上单车就往家里赶去。

　　两年没有见到妈妈，妈妈变了，变得有点儿苍老了，也惟悴了。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绞在一起，正和爸爸说话。

　　见女儿回来了，她站起身，转身从旅行包里翻出一套衣服，拆掉包装，拉着女儿的手笑眯眯地说：“妈妈回来得匆忘，随便给你买了一件。去，穿上看看，一定很漂亮的！”

　　从妈妈离家打工后，陈望娣就没有穿过新衣服了。她欢快地换上新衣服，有些腼腆地来到客厅，展示给父母看。她以为会赢得父亲几句赞美，没想到父亲却沉着脸，一声不吭。

　　陈望娣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出来了，对于妈妈的归家，他并不十分欢迎。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她脱下新衣服，眼泪慢慢地溢出眼眶……

　　陈望娣出生在一个没有温暖的家庭，父母的感情一直不好。

　　两年前，父母离婚不成，母亲一气之下离开家，去了广东打工。两年时间，她除了第一年给家里寄了几千元，再也没有向家里寄过一分钱。没有人知道母亲在广东打工的具体地址，父亲也没有去找过她。

　　两年后，母亲突然回来了，不仅没有提离婚的事，对父女俩的态度出奇的好，这令陈望娣感到意外，更多的是欣喜。她希望父母能重归于好，一家三口和和气气，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2－

　　平静是有，只是这平静下面却总是令人不安。2015年春节前夕，一个意外发生了。

　　就在快过年的前一天，陈望娣和父亲正在家里为年夜饭忙碌，母亲从邻县外婆家赶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儿！

　　面对父亲和女儿惊讶的目光，母亲叹了口气，说她在镇上转车时，发现桥底下有一个啼哭的幼儿。“这大过年的，孩子的父母也真够狠心哟！”母亲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见她实在可怜，就抱回来了。”她对父亲说：“如果你不同意收养，等过完年后我就把她交给福利院吧。总不能让这个孩子活活饿死呀！”

　　母亲怀里的婴儿脸蛋胖乎乎的，一双小手挥舞着，很是可爱。陈望娣赶紧打来一盆温水，从母亲怀里接过孩子，为孩子洗手洗脸。

　　显然，父亲对母亲的善心并不理解，他冷冷地对母亲说：“过完年后，你一定要把这个孩子送走，咱们家养不起她！”

　　陈望娣发现母亲的身子抖了一下。她感觉到，母亲自从打工回家后，越来越惧怕父亲了。

　　2016年春节过后，陈望娣陪同母亲将孩子送往福利院。费了很大的周折，福利院才收下孩子。回家的路上，陈望娣发现母亲脸上有泪痕。她说：“那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一天，母亲偷偷地对陈望娣说：“女儿，你帮我劝劝你爸，我们还是去把那个孩子领回来吧。前几天妈去看望她，瘦得都不像个人样了。可怜啊！”

　　母亲的善良让陈望娣很感动，最后，通过母女俩的努力劝说，父亲终于答应将孩子接回了家，并将孩子取名为陈蕾蕾。

　　然而，一家四口还没有安静地过上一个月时间，父亲偶然发现了一个惊心的秘密！从而彻底打乱了这个家庭的平静。事后他恨恨地把前因后果全告诉了女儿。

　　一天，父亲在菜市场卖菜，突然想起早上煎好的中药还没有喝，于是赶回家。推开门径直进屋，他吃惊地看到，蕾蕾的小嘴居然含着妻子的乳头吮吸得正欢。

　　猛然间看到父亲站在门口，母亲简直傻了！

　　十几年没有生育的女人，怎么突然有了乳汁？她死活要去福利院领回孩子，常常面对孩子悄然流泪，突然归家，态度突然的转变……太多的疑点在见到这一幕之后，谁都会起疑心：孩子与母亲的关系非比一般。

　　“说！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骨肉？”父亲咆哮着问母亲，“这两年你在外面到底干了些什么？”

　　－3－

　　原来，母亲外出广东打工，在江门市一间服装厂与一个来自云南的男人好上了。并很快怀上了那人的孩子。

　　然而，当孩子即将临盆时，情人却人间蒸发了。这时候想打掉孩子，已经不可能了。于是，母亲被迫生下蕾蕾。

　　生下蕾蕾半个月后，母亲不忍心丢下自己的骨肉，选择了带着孩子回家。在火车站下车后，通过一同回乡的老乡介绍，她在一个镇上找到一户人家，给了3000元钱，让其帮她带养孩子一段时间。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母亲决定以捡个孩子为由，把女儿接回家来，谎称孩子是她半路上捡回来的……

　　“我对不起你！”母亲对父亲说：“我不乞求你的原谅，只求你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真到了那一步，我……我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陈望娣看见母亲披头散发，已是伤痕累累，她知道，父亲毒打过母亲。而父亲仍铁青着脸，手握着拳头，青筋暴裂。

　　眼看着父亲就要往蕾蕾那边冲过去，母亲一把死死地拖住父亲的双腿，哭着对女儿说：“劝劝你爸爸，他快疯了啊！”

　　陈望娣来不及仔细梳理这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抱住父亲，哭着道：“爸爸，求求你别打蕾蕾，千错万错，妹妹没有错啊！”

　　“她不是你的妹妹！”父亲凶狠地吼道：“你没有这样的妹妹！那是你妈妈的孽种！”

　　父亲并没有冷静下来。第二天，他就将妻子背叛了他、带回一个孽种的事告诉了所有亲戚。

　　他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跟妻子过日子，想以这样的方式羞辱妻子并达到离婚的目的。

　　但他却没有想到，他这样做，恰恰将妻子逼上了绝路！

　　母亲喝毒药自尽了！

　　母亲以死向父亲“谢罪”，深深地剌伤了陈望娣的心！

　　母亲下葬那天，陈望娣抱着妹妹蕾蕾跟在后面，一路上哭得天昏地暗。

　　7个多月大的妹妹蜷在姐姐的怀里，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盯着这个世界，一双小手轻轻地抚过姐姐的脸，陈望娣紧紧地将妹妹抱在怀里，心痛至极。

　　－4－

　　办完母亲的丧事后，父亲打算将蕾蕾送人，但由于蕾蕾是个女娃，身世又比较特殊，根本就没有人愿意领养。而福利院已为蕾蕾办理了离院手续，按照相关规定，蕾蕾有了合法收养人，福利院不能再收养蕾蕾。

　　“她是你妈妈的孽种！”父亲冷冷地说，“我不能留下她。”

　　父亲的冷漠无情，让陈望娣很失望，她生气地说：“妈妈固然有错，但妈妈的死，你也有责任！如果你有一颗宽容的心来面对妈妈带给你的耻辱，妈妈就不会死……”

　　父亲没想到，女儿会顶撞他。他扬手给了女儿一个耳光，吼道：“你滚，带着蕾蕾滚！”

　　一边的蕾蕾吓得哇哇大哭，陈望娣赶紧抱起妹妹，回到房间，关上门低声痛哭。

　　2016年8月的一天傍晚，陈望娣从外面回来，发现妹妹不在家里！她问父亲：“爸爸，妹妹呢？”父亲冷冷地说：“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抱着出去玩了。”妹妹还没有满周岁，她还不会走路，能去哪里？难道父亲将妹妹送给别人了？

　　然而，父亲却一口否认，咬定不知道蕾蕾去了哪里。

　　陈望娣着急起来。她跪倒在父亲面前，流着泪说：“爸爸，我求求你告诉我，你把蕾蕾怎样了？”父亲一个劲地抽烟，始终沉默。

　　父亲缄口不语，陈望娣不知道妹妹到底怎样了。

　　想到妹妹生下来就没有了父母，妹妹的身世太凄惨了！见父亲仍不告诉妹妹去了哪里，陈望娣感到万分绝望，她站起身来，跑进厨房拿来一把菜刀，面对父亲，一字一句一地说道：“爸爸，如果你不告诉我妹妹去了哪里，我就死在你面前！”

　　女儿的举动吓坏了父亲。父亲只好告诉女儿，蕾蕾被他丢掉了。

　　陈望娣听说妹妹被丢弃于荒郊野外，痛心极了！她哭着对父亲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已触犯了法律。爸爸呀，你可以怨恨母亲，但你绝不能扼杀掉一个幼儿的生命！你……你太没良心了！”

　　也许是女儿的话让父亲的良心发现，他带着女儿来到市郊，进入一片森林。很快，陈望娣就听到蕾蕾的啼哭声。

　　“妹妹！妹妹还活着！”陈望娣一颗悬着心终于放了下来。她顾不上密布的荆棘，三步并着两步来到妹妹身边，在漆黑的夜里，摸索着将妹妹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回到家后，陈望娣心潮翻滚。她想起母亲的遗言，母亲分明是在暗示她，要她照顾好妹妹。自己要读书，父亲要做生意，谁来照顾妹妹呢？仔细想过后，陈望娣决定放弃学业，照顾妹妹。

　　陈望娣觉得，父亲那么讨厌妹妹，让妹妹待在父亲身边，妹妹能顺利健康成长吗？想到这儿，陈望娣在心里作出一个决定：带着妹妹离开家，边打工边照顾妹妹。把妹妹带大后，再回家尽女儿的孝道。

　　陈望娣给父亲留了一张字条：爸爸，我带着蕾蕾走了。请你别找我。原谅女儿的不孝，女儿带大蕾蕾后，自然会回到你身边，再尽女儿的孝心……

　　当天，陈望娣带着妹妹坐上开往省城贵阳的客车。

　　－5－

　　举目无亲的贵阳，对于初出远门的陈望娣来说，显得非常陌生。而一个未婚女孩带着一个幼儿，想找份工作，是多么的不容易！

　　在贵阳市找不到工作，眼看身上的钱用完了，陈望娣只好带着妹妹靠捡垃圾为生。白天，她用布条将妹妹缚在自己的背上，手里拎着一个蛇皮袋，穿行于在贵阳的大街小巷。

　　傍晚，她随便找一座天桥脚下，将捡来的垃圾进行分门别类，第二天一早，将垃圾卖掉后，再为妹妹买奶粉。为了节省钱，让妹妹能吃上好一点的奶粉，陈望娣每天坚持只吃中餐，而中餐则是5元钱的一碗素面！

　　到了2017年春节，姐妹俩已在贵阳流浪了将近半年时间。大年三十那晚，陈望娣很想打个电话给父亲，但最终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令她欣慰的是，妹妹终于会开口叫“姐姐”了，那一声“姐姐”，叫得陈望娣泪盈满眶！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妈妈，妹妹已会说话了，你听得见吗……”

　　2017年4月的一天，一家餐馆的老板娘见陈望娣十分可怜，收留了她们姐妹俩。有了一个安身之所，陈望娣对老板娘万分感激，但由于带着一个孩子，干活实在不方便，一个月后，老板不顾老板娘的劝阻，无情地辞退了她。

　　离开打工的餐馆后，陈望娣决定离开贵阳，到沿海地区流浪，那里的就业机会多一些。2017年5月11日，陈望娣离开贵阳，来到广州。

　　在广州呆了半个月，没有找到工作，陈望娣带着妹妹来到东莞，一路流浪到谢岗镇，最终在一家只有几十个工人的木材加工厂找到一份替工人做饭的活儿，算是稳定了下来。

　　带着妹妹流浪的这些日子里，只有她自己才能深深体会到生活的艰苦

　　陈望娣带着妹妹流浪近一年后，父亲通过老乡找到了她姐妹俩。女儿离开家一年，父亲深深反思，最终被女儿的行为感动，意识到自己太绝情了。他要把孩子们带回家，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成人的世界，往往被各种恩怨情仇分割得支离破碎，而陈望娣的心里，只有和妹妹的生死相牵。妹妹没有错。为此，她不惜放弃家，流浪天涯。这，就是世间至纯至真的亲情！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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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子君，资深媒体从业者。零度优雅是他的后花园。这里有活在底层里的欲望和坚守，有人性撕裂下的爱恨情仇。他写世情，道尽人间沧桑；他写人性，让人灵魂战栗；他写疼痛，如春风化雨。请关注他的公众号，零度优雅（ID：ldyy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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