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一间干净的实验室内，白衣少女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教授看着少女，一字一顿地问她：“你可真想好了？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招不到实验者，第一次的人体实验，风险之大你最清楚不过了。”
“教授，我想好了。”少女点头，她眼中的坚定让老教授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吧。”教授收回目光，对着后面众人淡淡说了一句，“手术开始。”
……
凌晨两点，晓沫从一楼女厕所没有锁住的窗子翻进了教学楼里。她看着黑漆漆的厕所，强忍住一丝恐惧，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了身上披着的毯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口罩，全副武装好后才轻声走出了厕所。
走廊里寂静得可怕，晓沫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走到一楼大厅挂着的巨大集体照前，努力在第一排里寻找着由奸诈，吕缺钱，陈变态的身影。
她紧张地咳了一声，手里握着的小刀微微颤抖。她大半夜乔装潜入教学楼都是因为一个陌生人发来的不知真假的消息。
“在这个学校你有没有想要抹杀的人？”
周一的晚上十一点二十分，晓沫手机里突然蹦出了一条陌生人消息，上面显示着来自“周围的人”。
陌生人马上回复了一条：“你知道大厅里那张集体照么，在那上面把你想要抹杀的人的脸用小刀划掉，他就会在这个学校里消失。”
晓沫愣愣地看着这条消息，心脏砰砰直跳，迅速追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你试过么？”对方却回了一句：“你会感谢我的”就再没有回复了。
晓沫承认自己心动了，她想让那几个欺负她的老师消失已经很久了。
站在巨大的集体照面前，她深吸口气，咽下所有委屈和苦涩，拿着小刀一点点扣去了三个人的脸。虽然不知道那个陌生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对晓沫却像救命稻草般，值得一试。
2
不知刮了多久，三个人的脸已然变得模糊，晓沫将小刀收起，看了眼四周，快步走回卫生间，翻窗出了教学楼。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骂出教室，林晓沫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早秋的空气传至鼻尖又让有鼻炎的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抽了抽鼻子，仰头望着天，努力不让酸涩的泪水留下来，心里盼着下课铃快一点响。
“林晓沫，你进来——”
晓沫看着教室门被由奸诈一推而开，她本能地颤抖了一下，紧抿双唇，在讲台前站定。
“同学们，你们看看，全班都会这道题，就她不会，我跟你说，林晓沫，你要是不想在这个班待着，没人留着你，实验班不需要你这样的吊车尾！”
由奸诈拿书拍着桌子，声音炸响在晓沫耳侧，有人在座位上嬉笑，有人低头不语，晓沫瞟了眼坐在自己后座的妹子，此刻她正看着自己涂了淡粉色指甲油的双手，好像刚才看了晓沫答案回到教室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答案对了？你解题过程根本不对！你不会还有理了？”由奸诈一把把晓沫的习题本扔了出去，即便和晓沫罚站的妹子和她的解题方法完全一致。
晓沫踉跄地退后了几步，强忍住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她也说不出这到底是委屈还是气愤的泪水。
下课铃响起，由奸诈厌恶地瞥了晓沫一眼，晓沫抹了下眼泪，走回了第一排座位，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了同桌一句：“今天作业是什么？”
由奸诈收拾书本的动作一缓，横眉立眼地喊了一句：“林晓沫，你打扰人家学习干什么？”
“可现在是下课——”
“怎么就你事儿这么多？你要是想问，就来问我！”
物理书页被晓沫用力卷起，吕缺钱正巧走了进来：“又是她啊？这种学生你还管她干嘛，爱学不学，不听课就滚出去。”
“你，这次考试我讲了的类型题你还错了，这节课上后面站着去。”吕缺钱指了下晓沫，然后便转身开始上课。
晓沫站起身，她记得这道题全班不止只有她自己错了，见她迟迟没有去后面，吕缺钱一瞪眼：“说你呢！上后面站着去？怎么，你想出去是不是？”
“这道题不止我一个人错了。”
“我就看见你错了，其他人我不记得，你赶紧上后面去，别耽误其他同学上课，大姐，还想我请你是不是啊？”
晓沫咬紧下唇，拿着卷子又去了教室后面。
接下来的时间里，吕缺钱没有再提问任何人，晓沫在后面默默做着错题的笔记，心想着一个人站在后面听课，总比在外面被其他班同学看笑话好一点。
她苦笑了一下，紧接着却听到吕缺钱的怒吼：“你还好意思笑？小姑娘要不要点脸了？”
晓沫匆忙躲过突然飞来的粉笔头，吕缺钱见了，横眉立眼地冲到教室后面，一把扯过晓沫的试卷，随手撕成了碎片：“你不是不会么？不是不想听课么？行，把卷子抄一遍，再笨也应该会了吧？”
下课铃突兀响起，吕缺钱狠狠地瞪了晓沫一眼：“总有这么些人，浪费大家时间，浪费别人时间等于谋财害命，这么笨还不不去用用功夫。”
值日生等吕缺钱走了以后，拍了拍晓沫：“你把你卷子收一下，要不还得我给你收拾。能不能别给人添麻烦。”
晓沫蹲下身，把卷子碎片一点点捡起来，高二，因为没有在数理化三科老师那里补课，因为没有给班主任由奸诈“上态度”，她在实验班里步履维艰。
十几岁的年纪，老师将你的自尊掏出来，在全班同学面前碾碎，扔在地上狠狠践踏。谁还会看得起你？
虽然一开始，他们欺负的靶子不是晓沫。只因为上一个被欺负的同学是自己的初中同学，于心不忍下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孤立她，苗头就转到了自己身上。
初中同学却松了口气一样和其他同学开始孤立自己，父母也马上讨好由奸诈，听那同学自己说，父亲被由奸诈骂了“怪不得你和自己亲弟关系都那么差”也没生气。
晓沫在心中暗暗鄙视了那个同学很久，但现实不会因为你没有屈服就善待你，晓沫将被撕成碎片的卷子一点点粘起来，小心翼翼地抹去了滴在上面的泪痕。
终于熬到了间操，偌大的广场，晓沫一个人站在边上，努力让孤单一人的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
“你回头瞅我干什么？嗯？你是在挑衅我么？！”就在晓沫回头搜索由奸诈，想避开他时，由奸诈的声音便在队伍后方炸响。
那声音盖过了广场上正播放着的音乐，他快步走到晓沫面前，声音响亮得好像想让所有人都听到：“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好意思这个成绩在实验班？天天什么都不会，什么性格？这么不要脸，你信不信我让你去队伍最前面，让全校都看看你！”
晓沫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想避开找自己麻烦的老师和“不要脸”有什么关系，这个她曾经和好友讨论过的“对女孩子来说最过分的词”就这样被眼前的老师放在了自己身上。
十六年来第一次。
其他班同学也向这边望来，实验班有个被三科老师针对的女生，全年级都这么形容林晓沫。
晓沫站在秋风里，她低头看着从自己鞋尖爬过的蚂蚁，向后退了一步。
鼻子一酸，她想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由奸诈站在前面，她却不敢擦鼻涕，生怕给对面人又找到什么话茬，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晓沫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完的间操，只是觉得脑中仿佛有炸弹爆裂般的疼。
在晚自习被陈变态叫到没开灯的黑暗走廊里写作业后，晓沫终于下定决心要让他们三个消失。
否则，自己的高中生活会一直笼罩在三人的阴影里，她自己不确定在这样的日常生活中还能撑多久。
3
一路上如此想着，晓沫已然悄悄溜回了寝室，她沉沉睡下，不知第二天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晓沫低着头走进教室里，过了一会早自习的铃声响起，进来的却是别的班班主任，她惊讶地看着老师坐在办公桌上，开始批改作业。
“那个，她不是七班的班主任么？”晓沫忍不住拍了拍同桌，小声问了一句。
同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嫌弃地瞥她一眼，而是亲切地摸了下晓沫的额头：“晓沫，你想什么呢？咱们班班主任一直是白老师啊。”
真的消失了？晓沫嘴角上扬，内心狂喜，接下来的数学课、化学课，上课老师也不是吕缺钱和陈变态。
问起其他同学，他们竟都不知道由奸诈等人的存在，就像真的被抹杀掉了一样。
间操时，晓沫特意去看了一眼，楼下的集体照里，老师那一排也没有他们三个人。这一天是晓沫升高二以来，最轻松的一天。
没有人找麻烦，打错问题不会被讥讽，上课不需要被罚站，没有人当她不存在，她没有被孤立。
如果，每一天都这样就好了。
“怎么样，新的学校生活还开心么？”
熄灯前，晓沫再次收到了那个人的消息，她看着那个人的黑色头像，好奇地问了一句：“他们真的消失了？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还有，你是谁？”
“不会很久，我也不能一直掩盖他们的存在，三天以后他们就会回来了。至于我是谁，这并不重要不是么？”
“三天？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让他们永远消失么？我应该怎么办？”见对方没有交代身份的意思，晓沫也不再过问，她急忙询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
“是这样的，你们年级所有人都在那张集体照上，而因为生病请假的你并不在上面，所以你篡改上面的图像对你的认知没有影响。”
“而我虽然和你说是抹杀掉了他们的存在，但实际上只是切断了他们在这张照片上的痕迹。对于和他们交集不深的人，在不久后就会渐渐淡忘与他们有关的事，我们的记忆不就是如此么？
不靠一些媒介，往往便会遗忘许多事，照片就是众多媒介中的一种，我们都有过这种经历，不看照片就想不起一些人来。”
“我利用的就是记忆的淡忘，而这张集体照相当于记忆缩影，所以你在这上面抹去了他们，他们自然就消失了。”
“我通过这张照片对你们年级所有人的记忆进行了干涉，其他的你就不必知道了。
但是这个方法是有时效的，你今晚再去一次，把他们三个人从照片上挖下来，然后处理掉，如此你就可以永远不用见他们三个人了。”
晓沫犹豫了一下，打了一句：“他们不会……不会死吧？”
“哈哈哈，你想什么呢？我都说了这是在记忆中抹去，只是切断了你们的维系而已，他们在社会上还是真切的存在的。只是在你的世界里，他们不会再出现了。”
晓沫看到这儿安心下来，虽然没有完全看懂对方说什么，但只要摆脱那三个人，其他的对自己来说都不重要。
莫名的，晓沫相信这个神秘人，她冥冥中有这样一种预感，这个神秘人不会骗她，不会害她。道谢一声，神秘人再没有了回复。
4
“教授！林醒了！”少女缓缓睁开眼睛，一时不适应房间里的光亮。
“林，怎么样，身体还好么？有什么异样？和之前设定的程序一样么？”穿着白衣的少女关切地询问着刚刚苏醒的林。
林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她脑中曾经痛苦的记忆被修改成了自己设定的剧本，而她此刻回想起来，竟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果然提取代表此片段的记忆蛋白，进行加工修饰，重新植入的方法可以弥补记忆的创伤啊……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老教授走到少女面前，看着与少女头部相连的电脑屏幕，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倾伊欣喜地抱住了林，说实话，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记忆实验中，眼前的女孩在招不到实验者的情况下，自告奋勇的毛遂自荐。
那种不知会产生何种副作用的记忆修改实验，换做是自己，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林晓沫回应般拍了拍倾伊的背，她微笑着不语，只觉得岁月在心中留下的钝痛变得轻柔，最后渐渐消失不见，如果所有曾经伤痕都能被如此治愈，该多好。
倾伊默默看着眼前微笑着流泪的少女，递出了一张纸巾。晓沫笑着接过，也只有她知道，此刻微笑着留下的泪水，属于那个独自一人站在教室外上课的十六岁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