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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潭记

2018-12-07 22:34:03 作者:1兴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小水潭记

  小水潭和我是有仇的,它曾经想杀了我,在我幼年的时候。那次我想从他的嘴里掏一只柚子。      幼年时,我的身边总是不见父母。没人告诉我他们在哪,我也无人可问。当天亮的时候,我会被从房子里赶出来,我终于知道房子里的风是从哪里跑到了我心窝子里去的。我被扔在屋后的空地上,四周用竹梢和破渔网围了一个养鸡鸭圈子。圈子里原先热闹非凡,我能和里面的鸡鸭说很久的话,虽然到了后面它们总是冲我嚷嚷,觉得我脑袋里的想法不切实际。    鸡鸭离开时间并不长,我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依稀记得前些天晚上听见了它们的激烈反抗。又像是搬家的喜悦。我并没有亲眼看见它们离去,只看见圈子里无数的鸡鸭粪便和它们嬉戏时挣脱的绒毛。我不再是见到鸡粪还要趁热捡起来尝一尝的年纪了,因为我知道落在地上没人抢的东西一般都不好吃。虽然我现在也经常抢女儿掉在餐桌上的水果饭菜。我也没有和之前一样跑到空地的中央,建一座赛车场,因为我见到了真正的赛车,和我用泥巴做的想去甚远。      我看见了小水潭里的柚子。潭里正漂浮着好几个柚子,明黄色果皮让灰蒙蒙的深冬清晨有了一些暖意。柚子圆滚滚的样子招人喜欢。我吃过柚子。一天夜里,母亲拿着那把锋利而又单薄菜刀将一个圆滚滚的黄胖子给解剖了,挖出里面晶莹乳白的果肉塞到我的嘴里。果肉的颗粒牙齿的咬合下,纷纷炸裂。柚子很涩,好像有点甜,甜中带着苦,我几乎一个人吃完了那个柚子。        我是很少吃柚子的,虽然叔叔家的果园里就有一颗很大的柚子树,树上结满了柚子。所以小水潭里有柚子这件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而且,我的嘴巴已经快要忘记柚子的滋味了。我找来一根细长的竹竿,我曾用竹竿掏过奶奶家里的鸡蛋,只要伸过去,压住鸡蛋,顺手一拉,鸡蛋就会从稻草做的鸡窝里滚到我的手里,然后鸡蛋会滚到灶台上的水箱里,水烧开了,鸡蛋又滚到我的手里,最后滚烫的滚到我的胃里。鸡蛋的滚动,是自然规律。没人控制的住。      但是柚子并不顺从自然的规律,他们在竹竿的召唤下并没有回到我的手里。他们跑到了小水塘角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和我离得远远的。我掂起了脚,脚上的鞋子没有能吸住湿滑的大青石。我落到了小水潭的嘴里。水里藏着无数的针,穿过棉衣棉裤扎到了我的身上,原来水和房子里的风一样,是冷的。      我是抱着柚子被奶奶从水里捞出来的,她把我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房子,房子里烧着火炉子。即使我的耳朵里、嘴里、鼻子里灌满了水,我依旧闻到了年糕被烤的滋啦啦的声音,散发出的焦香和嘴巴发出“吃”的指令。我被剥光搁在一条火炉旁的条凳上,样子像极了火钳上的年糕。      虽然小水潭想吃了我,但是我还是决定和小水潭做朋友。我换了一根更粗,上面连着竹丫的竹竿,这样一来,几乎每天我都能捞起几个柚子,等黑洞洞的房子打开以后,母亲会用锋利的菜刀将之解剖,把大部分的果肉塞进我的嘴里。        夏天来了,小水潭里已经很久没有柚子飘来。里面塞满了瓶子,那叫啤酒,新安江牌的。家里多了一个男人,每个夏天的傍晚,他和啤酒都出现在我和母亲的餐桌上。男人回来了,晚饭快要能吃了。我从屋子旁边的小道走到水潭里去为他取啤酒,我将取啤酒这件事当做欢迎加入仪式。那天我终究没有取来啤酒,母亲滚烫的洗碗水打断了我的计划。当我再次醒来时,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正抱着我,我的意识好像和柚子的后会无期一样远离了我。      我被烫伤了,上半身都被烫伤了。紫红色水泡代替了我原来的皮肤,那把我梦想着一个人扇的乘风牌电扇正为我赶跑发烧产生多余热量。母亲嘴里正咬着黑乎乎的小药丸,咬碎,带着她的口水覆盖在我的水泡上,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丝丝的清凉来自龙虎牌仁丹。我的意识再次缓缓离开身体而去,一颗滚烫的水珠滴落在我的嘴里,我尝了尝,是甜的。      识字的感觉非常奇特,我发现平常经历生活其实并不是真实的。因为在书本上,文字里,我并没有找到我时常悲伤原因,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当人们不再关注我时,我会表现奇形怪状。我曾脑袋上套着塑料袋公路上追着妖物砍杀,最后它把我引着落下了河道,河道里的青石对我的身体造成了巨大伤害。      我家门前的不远处,有一条河,它没有我家屋后小水潭那样温柔,小水潭从没有那么暴力地对付过我,即使曾有人想将他挖空,抓住躲在水潭里的三条泥鳅,两只蟹。母亲最后用废弃的水泥板代替那些被挖走的大青石将水潭保护起来,水潭又灌满了水,不时发出咕噜噜的欢笑声。      我学习地方越来越远了,回家的次数也越来少,小水潭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母亲将水潭的用处发挥极致。有时候里面沉没了许多的锅碗瓢盆,锅碗瓢盆上散落着水流来的泥沙。有时水潭里浸没了许多的衣裳,衣裳上都是污渍。在炎炎夏日,水潭也会帮忙让燥热西瓜冷静下来,让它们甘心接受母亲那把锋利的菜刀从它们身体里穿来穿去。      小水潭从没有对我和我的家庭发过脾气,即使我们几乎杀死了它。那是我结婚酒席的下午,在新起的大房子楼顶阳台,我坐在满身伤痕的小毛毛凳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它。小水潭好像老了,和村子里曾经的大叔大伯一样老了,它的身躯极剧地萎缩,甚至不能淹没幼年我的小腿。是啊,新房建成了,它必须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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