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钱记
“他是真的没钱了，这些年他的资金都投在这个项目上，到现在都还没有起色。”吴总喝了口咖啡幽幽地说，“这次要不是因为我要给董事会一个交代，也不会出此下策，请你们对他进行催收。”林立没说话，等着吴总继续说，果然，吴总顿了顿又说道，“所以，这次你们去海南找他，也请你们动作不要太大，多少也请顾全一下我跟他的交情，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这回林立是不能不说话了，“放心吧，吴总，我们做事，第一准则就是合法合规，所以绝不会对杨先生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再说，杨先生到底有没有能力还钱，我们见了面基本上也就能明确了。”吴总的视线看向了窗外，外面正在下雨，秋风秋雨愁煞人，雨点在落地的玻璃窗上汇成水流，好像一行行泪水，吴总说道，“当年他来问我借这500万，就是准备在这个项目能大赚一笔的，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的所有资金都被套在这个项目中，举步维艰。唉~”吴总的脸上有一丝落寞，不知是在为这位朋友惋惜，还是为了这恼人的天气。
但是事情还是要做的，既然接受了吴总的委托，那么不管怎样顾及他们之间的朋友面子关系，该做的调查还是要做，不能因为吴总的一面之词就真的以为这位杨先生真的没钱了。所以去了海南，第一件事情就是跟老丁一起去调查这位杨先生的背景。杨先生的公司在海口市郊，一幢两层的小楼都是他们公司的办公场地，从外面的装修来看，也算得上是财大气粗的样子。通过当地的一些朋友，林立和老丁了解到杨先生五年前来海南开发这个项目的时候注册了这家公司，而且把一家老小都带来了这里，看来确实是准备在这扎根下来大干一场的，但是杨先生运气不好，项目在运行过程中，其中一方的经营出现了问题，提前撤资，老杨没办法，把全部资产都投进了这个项目中，所以原来答应吴总一年就还钱的承诺也无法兑现了。哪知道这一拖就是五年，前面两年，杨先生的状况确实很差，但他还是有想还钱的念头的，也一直在跟吴总沟通，讨论延期还钱的事情，可是拖着拖着就有些皮了，可能是觉得吴总让他还钱的意愿没有那么强烈，便开始敷衍了起来。但是他的生意这些年其实是有了一些起色的，因为从林立他们的调查来看，这两年杨先生在三亚和海口都购置了一套别墅，去年他老婆生日，还给她送了一辆法拉利轿车，这可一点都看不出是没钱的样子。林立和老丁分工合作，分别在杨先生的家和公司蹲点，观察杨先生的生活作息和平时的习惯，从他每天几点家里出门上班，几点下班，下班后都去哪里玩，家里的老婆孩子几点出门几点上学几点放学，这些生活规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在蹲点的时候，林立还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原来在杨先生的公司楼下，总是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窗都贴着膜，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状况，里面的人也不下车，就这样把车停在楼下，一停就是一天。那天林立实在忍不住，就过去敲了敲商务车的车窗，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脸，是一个一身黑西装的大汉，副驾驶上也坐着一个同样黑西装的汉子，手里还拿着一台长镜头的相机。林立乐了，看来是同行啊，问道，“哥们儿，你们这是？”墨镜大汉倒是很老实，“这家公司老板欠了我们老板的钱，我们是来讨债的，之前去他们公司见过，说没钱，我们只好在这儿守着，看有没有机会，顺便也收集点证据。”原来，杨先生除了欠吴总的钱，这位大汉的老板江苏商会的会长也是他的债主，据说也欠了三百万。看来债主还不少，是时候面对面聊一聊了。于是林立叫上老丁一起，走进了杨先生的公司。
前台很客气，林立他们表明身份之后很顺利就见到了这位杨先生，一身淡色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很斯文的样子。见林立他们进来，很热情招呼他们坐下，还让秘书给准备了咖啡。林立掏出包里的授权委托书和自己的证件给杨先生看，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说，“杨先生，我们这次来，是受吴总的委托，为了五年前您借的那笔五百万，您看……？”杨先生看了一眼边上的老丁，还有他放在桌上的已经开始工作的录音笔，脸色微微一变，道，“林先生，我知道，那笔钱确实拖挺久了，但是我现在资金都陷在一个项目里，还没有出来，真没有钱还，这个吴总也是知道的。”林立笑了，“杨先生，我懂，做生意的都缺钱，我们也没说您现在就要把钱还清，刚上门就这样，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杨先生的脸上神色一缓，跟林立道了声谢，林立接着说，“杨总，我们今天来，也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就回去，你看这里有份债权关系确认书，麻烦你给我们签一下。”说着，林立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上面写清楚了杨先生什么时候跟吴总借的这笔钱以及这笔钱的用途，需要杨先生签字确认，简单说，就是要杨先生证实两人之前债权债务关系的真实存在。杨先生看完整份文件觉得事实说的没差错，也没什么问题，就提笔在下面签了名写下了当前的日期。林立把文件收好放回包里，跟杨先生说道，“谢谢杨先生配合，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不过这钱，还请杨先生抓紧时间筹集，我们过几天再来拜访您。”离开杨先生公司没多久，林立就接到了吴总的电话，电话里吴总有点急，说杨先生给他打电话投诉，怎么能派讨债的人来他们公司收钱，完全不把他当朋友看，一点都不给面子，如果真的要这么弄的话，以后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林立在电话中也笑了，“吴总，您放心吧，我们所有的谈话都是有录音的，保证一点都没有过分。再说，吴总，如果这笔钱真的要不回来，你觉得你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挂了电话，林立转头看了看副驾驶上的老丁道，“看来这位杨总还真是不想还这个钱呢。”老丁摸了摸手里的包道，“幸亏我们现在有了这个。”林立叹了口气道，“唉~咱们这位吴总心也太大了，这钱都欠了五年了，他都没采取过措施，要是真闹上公堂，这已经过了诉讼时效的案子，人法院是不是受理还两说呢。”老丁道，“是啊，不过这回老杨签了这份文件，咱算是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林立转了一把手里的方向盘道，“嗯，我们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
两天后，林立和老丁再次去拜访了杨先生，不出他们所料，杨先生的态度依然良好，特别斯文有礼貌，但是说到还钱就是一脸为难，哭穷说自己真的没钱，反正我不是不想还钱，但是就是没钱还，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态度诚恳，但是还钱？没有。林立和老丁也没过于纠缠，跟杨先生聊了会就出来了。当天晚上，林立跟老丁找了家还不错的馆子吃完饭，两人也没点几个菜，很简单的一荤一素，但是要了瓶啤酒，吃了一半的时候，林立忽然起身，往边上的一个包厢走去。一伸手，把包厢门推开，里面一片热气腾腾，一帮子人吃的正酣，见门推来还以为是服务员进来传菜的，都没在意。林立倒是一点都不见外，端着酒杯就往里走，边走还边说，“哎哟，原来杨总真的在这儿啊，这我可非敬你一杯酒不可。”原来坐在主位上的正是杨先生，今儿晚上在这个宴请一班跟他生意有往来的朋友，为他的项目做公关呢。杨先生一见是林立，脸色就不对了，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林立走到杨先生身边，拍着杨先生的肩膀道，“您坐着，踏踏实实坐着，我敬您这一杯，也希望咱们的钱……”这个钱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杨先生着急忙慌举杯跟林立碰了一下道，“钱的事儿放心，我们有钱一起赚……”然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林立也不纠缠，跟杨先生喝了一杯之后，跟一桌子客人唱了个肥喏就道别离开了。第二天晚上，同样的场面再次上演，杨先生在跟他邀请的政府官员一起吃饭的时候，林立端着酒杯又出现了，跟杨先生喝了一杯之后离开房间。第三天，林立就接到了吴总的电话，说杨先生跟他打电话说了还钱的事情了，接下来的一周之内把钱还清，但是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林立他们别缠着不放了。林立微笑着答应了，人家都愿意还钱了，他们还费这事儿干啥，等着钱到位他们打道回府就是了。吴总很感慨，他还以为这位好朋友是真的没钱，没想到一个星期说还清就还清，早知道就早点采取行动了。林立也感慨，“是啊，熟归熟，钱还是要还的。”